被赐名小翠的侍女也并不尴尬,她眉眼含笑冲晏歌行了个礼,小巧雪白的脸孔比瓷更通透,的确当得起肤如白雪的称赞。
“小翠是我从深山村寨里找到的,当时她才八岁吧,晒得漆黑漆黑,活像只猴子。”主人家似是陷入了回忆里,即便被侍女略带嗔怪地望了一眼,也没察觉,“我把她带回楼里,仔细调养了两三年,方见丽色显现,我终究没看走眼。”
“若我说,美人都是需要呵护的。除了有数几个天生丽质之人以外,其余美人若是陷于凡尘被俗事扰心,久而久之自然姿色衰减,这是一大憾事。”
主人家兀自托着下巴感慨,眼角一点泪痣如朱砂,越发显得他多情风流,好一副耽于美色胸无大志的纨绔模样。
等主人家感慨过后,他的目光终于扫到了虔子文,一双眼睛立时愣着不动了。
“好皮相,更难得好骨相。”主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径自走到虔子文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纵然是炉鼎资质,不,倒不如说他合该是炉鼎资质。秀美风流却不艳俗,这双眼睛生得更妙……”
主人说得兴起,刚想伸手抬起虔子文的下巴,就被齐佑天警惕地挡住了,“还请苏仙君自重,这是我的小师弟虔子文。”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那么唐突的人么?”主人斜了齐佑天一眼,倒也耐住了性子后退一步,继续远观虔子文的脸。
“他十六岁零三个月吧,应当是冬日生辰,因而骨相之中寒意大些,这很好。”主人踱了几步,望向虔子文的目光越发柔和,“有了这三分寒意,方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气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看似多情却无情,见者倾倒动情者皆输。”
“不得了,很不得了,等他再大个两三岁嘛……”主人短促地笑了一声,桃花眼里风流蕴藉,像刚饮了一盏美酒已然微醺。
虔子文任由这人神神叨叨地说,全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苏流沙看似好色却不轻薄,只是单纯地欣赏美人罢了。这座名为花想容的楼阁里收容了各类美人,有修士也有凡人,可谓揽尽天下丽色,主人却不沾染分毫。
世上所有人都知道,流沙仙君最喜欢美人,然而也只是喜欢罢了。
楼中之人去留随意,苏流沙也从不挽留,临行前往往还有丰厚行资相送,任谁都得夸一句流沙仙君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只可惜么,你成了晏歌的弟子,要走修行一途。若是我早碰上你啊,才舍不得让你吃这么多苦。当太衍门的真传弟子,可不是什么轻松惬意的事情。”苏流沙惋惜地叹了口气,他又懒洋洋地陷在了软榻里,一旁的侍女又来替他打扇捶背送上茶水,殷勤得很。
“就好比你师兄吧。”苏流沙用手点了点齐佑天,“他小时候也秀气得很,大眼睛长睫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自从跟你师父练剑之后,他就成了这么副模样,见了我连声前辈都不肯叫,只肯冷冰冰地叫我苏仙君,可算伤了透我的心。”
原来齐佑天小的时候,竟然像个小姑娘。虔子文的目光刚落在齐佑天身上,就被齐师兄冷冷一瞥刺了回去。
少年剑修身形笔挺如竹似松,纵然表情冷淡,却也太过耀眼炫目,院内侍女都有意无意盯着他看。
这倒可惜了,虔子文想。他琢磨着等哪天给齐佑天塞粒丹药,至少要看看他小时候的模样。
“我呢,和晏歌有些交情。他收弟子,我自然也有见面礼给你。”苏流沙拍了拍手,银红纱衣的美人就捧着黑漆描金绘着牡丹的匣子出来了。
美人聘聘婷婷走到虔子文面前,低下头冲他笑了笑,颊边露出两枚酒窝,“小公子,这是主人的一番心意,还请收下。”
她低头抬手,露出了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把匣子捧到了虔子文面前,态度不可谓不殷勤。
虔子文没接,他看了看晏歌,直到师父点头才肯接下。美人送完东西以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立在了一旁,轻而软的目光时不时斜过来,如秋水似涟漪。
“染红,你是看上了我这位师侄?”苏流沙忽然来了精神,他直起半截身子问,“小师侄,你喜欢她么?”
好些双眼睛都盯着虔子文看。晏歌是无所谓,其余侍女是瞧热闹,唯独齐佑天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忧虑。
虽说小师弟刚刚经历过一场情殇,他毕竟年岁太轻,哪受得了温情款款红袖添香的诱惑。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小师弟是个炉鼎资质,难免因此耽搁修行。
再多的话齐佑天也不好说出口,他收紧了手指竭力冷着一张脸,只当自己是把剑。
“这位姐姐如此好看,谁见了能不喜欢呢?”小少年的声音飘了过来,也让齐佑天的心往下一沉,“然而我资质堪忧,若不抓紧修行,恐怕一生糊里糊涂草草结束,着实太可惜。”
“小滑头。”染红轻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哄人,等你长大了,肯定比楼主更会招惹桃花。”
苏流沙仿佛没听到她有意无意贬损自己的话,只是惆怅地叹了口气,“哦,这可惜了。”
话刚说完苏流沙已然没了精神,他又重新瘫回躺椅上,齐佑天明白这已然是送客的意思。
等两个小辈走了以后,苏流沙还在兀自嘟囔:“可惜了,那么一个皮相殊丽兼之风骨特秀的小孩,偏偏成了你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