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宁站起来还礼:“满老板客气。”
二人重新落座,小学徒们又过来忙活,重新添了茶水茶点。
茶水上来,宝宁也没让满山红动手,先拎起了茶壶,给满山红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胡二爷客气了。”满山红这下子就有点心惊了。
宝宁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看见满老板这出戏看得出神,就想来见见满老板,也想听满老板聊聊戏,这戏嘛,我是不懂的,满老板您尽管说。”
宝宁把话说得好听,对面的满山红也不好意思说不好听的话,只是略略浅谈了一点,尤其是针对这出《双救主》,说了下本子其实是无意间得来的,也并不是什么流传广泛的大戏,这改了又改才能登台之类。
总的说来,满山红到底觉得这出戏还是不错的。
“当下里不是讲究女子解放嘛。”满山红还算得意,“这正旦凤贞就是女子解放的一员啊,她能冲破父亲的阻力去寻找爱情,这不就是女子解放了嘛!”
还有这么一说的?
宝宁觉得这时候的人可能太过包容了些,也有可能是因为正在过渡期所以又还是平衡不了所谓的女子解放的关系,故而,家里有妻的男人还是要追求个爱情,那被追求的真爱也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也是令人头疼不已。
于是,宝宁略微平缓了下心情,问道:“那为什么她作为一个女人,不能同男人一样拥有单独的自己的完整的爱情,非要与公主分一个男人且要做妾呢?”
“这不就是为爱牺牲吗!?”满山红还是接受过新思想的,就是不知道接受的是几手的。
宝宁倒是不惯他:“要说为爱牺牲,那为什么李高兆不肯为爱牺牲,舍弃不是他亲自考来的状元,去跟真爱一起男耕女织做平民呢?甚至于说,真爱如此伟大,为什么他不肯被砍头呢,这事情都已经闹大了,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不是?”
满山红顿时被这话气得满脸通红,想要发作,却又听宝宁说道:“若是妇女解放,那妇女就该有男人一样的权利,男人有妻子,妇女有丈夫,那男人有妾,妇女要不要有面首?这正旦凤贞已经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人了,她若不是因为当时的朝廷是男人的朝廷,那就可以大展拳脚,做一番事业,那么她何苦来安心做妾?”
宝宁站起来,走向满山红:“虽然爱情高于一切的说法很多人会认同,但那真的是那些人的心声吗?在一个饱读诗书的女人心里,爱情真的高于一切?”
满山红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其实大家都知道,那些规训女人的典籍,大都是给别人家女孩子们看的,自己家的熬成了老太太的,谁还会在乎那个往自己身上套呢?
宝宁又笑了:“这现在觉得是凤贞冲破她父亲的阻挠算是冲破了父权了,可是最终还是成了个后宅妇人,还不得跟青梅竹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后宅妇人,何必呢,且要我说,这公主也是个良善人,她又何必插到那人家有情有义的一双人中间去,这不是让真正的‘公主’更觉得不顺心了?”
说到底,还是看戏的人的问题。
若是从男人角度出发,这一出戏里,那男主李高兆根本就没出来过几次,只在最一开始跟最后出来过,开始出来就被抓进了牢房,最后出来跟两个媳妇拜堂,中间根本就没有讲过他什么事儿,所以说,就算是带入,观众也只是带入觉得这人命好得很,却只会欣赏那正旦凤贞的果敢与聪慧。
所以说,宝宁的的确确是说服了满山红。
二人当下就着这原来的戏本子跟现在的故事脉络一顿梳理,越梳理,宝宁就越觉得眼熟,越觉得眼熟就越觉得要改,不过改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故而,接下来的几天,宝宁都往满山红这里跑。
这边两个人研究这出戏呢,那边被赶出来的杜力原本应该是被赶出来没多久又孤苦伶仃的唱道情,唱的时候给满山红碰见,觉得唱词儿挺好的,就暂时留下了杜力,给他吃喝,让他帮忙改戏。
可是现在宝宁来了,那杜力哪里有机会再唱道情引起满山红的注意?
虽不能引起注意,但道情,还是要唱的。
所谓道情,各地有不同,说是唱道情,也不是单单唱,也有夹杂了点说词儿,不过还是以唱为主,一般是有手里拿着牙板的,再带个筒子顺带着拿着两个简板儿的,小板子一敲,那就开始有声响了,那身无分文的人就找个地方一开始打板儿,就唱起来了,说起来,比讨饭要稍微强点儿,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现在杜力就是如此,找了个空地,开始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