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启齿。
李氏说:“可你到底是被土匪抢上山的女人。”
“就算你真的没有,”李氏声音悲戚,幽幽道,“别人会怎么说,李家又会怎么看你?”
深深地盘踞在赵氏心中的阴霾倏然成了铺天盖地的泥沼,压得赵氏喘不过气,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年老了,即便是荣华一生,掌心手指还是都被岁月残忍地镌刻下了风霜。
李氏悲痛难忍,说:“我的女儿啊……为什么临了要经这一遭,都是娘的错,娘不该让你们回来。”
赵氏茫茫然地听着,她脑子里浮现李老爷子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翌日,赵氏着了一身白,去为赵老爷子上香守灵。
没成想,却被赵家老夫人拦下了,邹氏道:“三娘,你爹才去,你又刚从土匪窝那样的凶恶之地回来,这炷香还是不必上了,以免这凶煞之气冲撞了老爷的亡灵。”
赵氏一愣,脸色刷的白了。他们昨日就以风尘仆仆为由拦住了她来祭奠赵老爷子。
李明安看着邹氏,眉毛皱了起来,开口道:“赵老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人今日穿的也是一身素净的长衫,戴着眼镜,看着斯文,话出口,却有几分不容忽视的气度。邹氏审视着李明安,老夫人鬓发已白,掌家多年,自有一番威严,沉声道:“死者为大,我们请大师算过一卦,三娘不能为老爷上香。”
李明安气笑了,上前一步,道:“我从未听说过,父亲故去,为人子女的不能为亡父上香的。”
赵老夫人沉了脸,说:“李三少爷,这是在我赵家,”她盯着李明安和赵氏,“老身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长辈,你如此姿态,这就是李家的规矩?”
李明安漠然道:“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
“我娘为外祖父上香天经地义,更何况,是外祖父亲自写信来北平邀我们来沪城,”李明安咬重了外祖父几字,半步不让,冷冷道,“如今赵老爷子尸骨未寒,赵老夫人此举,只怕才是真正惊扰了亡灵吧。”
赵老夫人从未被一个年轻人如此拂脸面,已经极为不悦,她目光落在赵氏惨白的脸色上,说:“老爷那封信,并未让三娘回来吧。”
赵氏对上赵老夫人如针似的目光,脚下退了步,说:“明安。”
“去替娘给你外祖父上炷香。”
李明安皱眉道:“娘……”
刹那间,赵氏只觉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刀子一般,审视着她,她嘴唇发抖,说:“别说了,快去!”
李明安忍了忍,道:“是。”
说罢,李明安抬腿跨入灵堂,赵氏僵着身子立在灵堂之外,秋雨已经停了,北风卷起白幡,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待李明安上了香,出门时,赵氏隔着门槛,望着灵堂内,她又看向赵氏,和赵氏身后一众赵家人。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赵氏闭了闭眼,俯身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头,才在李明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临到门边,赵氏听见赵老夫人吩咐身边的人,说:“去,把地擦干净。”
李明安登时就恼了,刚想转身过去,却被赵氏抓住了手,赵氏低声说:“好了。”
“死者为大,这里到底是你外祖的灵堂,”赵氏声音发虚,喃喃道,“闹起来,让人看笑话。”
她勉强地对李明安露出个笑,说:“听话。”
李明安只得忍下。
母子二人回了屋子,关上门,李明安就再忍不住,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自赵家举家迁来沪城之后,李明安就再也不曾见过赵老爷子和外祖母李氏,要说要多亲厚,自也是没有的。他没想到,赵家人竟然如此对待他们。
李明安说:“娘,祭奠也祭奠过了,我们回北平吧。”
赵氏有些心不在焉的,说:“明安,娘有点儿累,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