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文渊阁夜话

楚牧笑了起来,问道:“首辅难道不是觉得我年纪轻轻又来自乡野,根本不懂天下大势和国家要务,不屑与我说么?”

窦鼎之陡然睁大了眼,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虽然没有到不屑,但之前窦鼎之内心中确实觉得楚牧根本不懂现在的国家和天下的情况。

“臣岂敢不屑天子!”窦鼎之拱手道。

“既然首辅说没有,我也相信。不过扪心自问,比之首辅及诸位阁老,我确实对朝政对天下之事不甚了解!哈哈!”楚牧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道:“不过既然我已经知晓了,那就请首辅好好说说,你联络西原到底所为何事?”

窦鼎之沉默了一会,一脸严肃的说:“议和!”

楚牧点了点头,并没有一丝惊讶的样子,也懒得装惊讶,问道:“和西原议和,不怕我误会,满朝大臣们非议么?”

“怕!岂能不怕!但该做的事,总得做!”窦鼎之轻声的说道。

“哦?我堂堂大文天朝上国,此刻已经到了非跟西原议和不可的地步了么?”楚牧问道。

“陛下刚做了太祖一样的梦,请问陛下在梦中北宋遭遇靖康之难前,混乱么?”窦鼎之突然问道。

楚牧没有想到窦鼎之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并没有做什么五千年大梦的他,赶紧在脑中回想北宋的故事。

窦鼎之却也没等他想完,自己就接着说道:“臣有时候在想,宋徽宗若是他四十二岁那年就驾崩了,他大概不会是昏君,甚至会是自宋太祖之后,宋朝最为伟大的皇帝!往西征服河湟吐蕃诸部,建陇右都护府;对西夏数次大捷,打的党项人俯首称臣;向北联合女真灭了百年宿敌契丹,燕云十六州收复一半;于内连平宋江方腊两场起义,朝堂亦是终结了新旧派系之争,整个国家一派欣欣向荣之势。谁又能想不过数年,汴梁城破,徽钦北狩……”

说着窦鼎之脸上露出深深的惋惜之情,又道:“我大文自是远胜赵宋!但就国势而言,则又有式微之态,否则西原岂敢觊觎中土,南黎南水又岂敢怀有二心。此刻国家内忧外患兼有之,环环相扣若是内外皆有变,那就麻烦了!故而臣得先行稳住西边,其他之事徐徐图之!”

窦鼎之敢拿宋徽宗举例子还是需要勇气的,毕竟很可能让楚牧怀疑他是在将自己暗比昏君。

不过越是这样,越让楚牧觉得首辅说的是真心话,点了点头道:“首辅之前不告诉我,怕我驳了此事,现在说不怕么?”

“之前是臣误解了陛下!”窦鼎之笑了起来,道:“臣过去确是有些轻忽了陛下,也可以说不了解陛下!但陛下先是做了太祖之梦,那日在御书房又提了对南黎南水分而治之之策。臣就知道臣误解陛下了!陛下是聪慧英明之主,应该能理解臣的想法和苦衷!”

窦鼎之话说到了这一步,楚牧觉得自己也得表个态了,道:“既然首辅这么说了,我也实话实说,起初听说你和西原联系,我确实不悦!一想到你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更是火冒三丈!甚至怀疑你对大文的忠诚!”

听到皇帝说这话,窦鼎之并没有感觉奇怪,要是皇帝知道了这事没有生气那才是奇怪。

“直到我知道了首辅这么做是经过先帝的首肯的!”楚牧说道。

窦鼎之陡然一惊,有些诧异的看着年轻的皇帝,他没有想到楚牧会知道这事。

窦鼎之宰辅二十余年,自是知道私自联系西原的后果,但他敢这么做又没有提前告知楚牧,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本来就是奉旨办事。

奉的永平帝的旨意!

在世人看来永平帝是仁德之君,在位期间多次减免百姓赋税,虽然不少朝中大臣私下非议他为了自己的美名,完全不顾国家财政情况。

但能平稳执政二十一年,永平又岂能不知国库空虚的情况。但自己减的税总不能自己再加回来吧!既然不能开源他就节流,他本想裁减朝廷冗员,说来这也是看《梦中五千年》宋朝那段得来的灵感。只是一开始没想到,对自己的执政近卫军下刀子,既头疼又收效甚微。

无论他数次下旨督办,还是首先大砍宫中用度为各级衙门打样样,最后裁了三年冗员裁的聊胜于无,还使得各地官员纷纷反弹,朝中也整日吵来吵去。

这一点窦鼎之早就猜到了,在他看来想动庞大的官僚集团,必须得是一位强势皇帝方才有可能。至于永平帝,他很精明但远远算不上强势。

无奈之下永平帝只得将目光转向了相比于武宗时期已经减重许多的军方。大文的军队多寡在永平帝看来几乎就是看西原对自己的威胁,想要裁军首先就得去缓和与西原的关系。这一点上,他和窦鼎之想到一起去了,但即使皇帝和首辅意见一致,也不敢贸然行事。须知天下议论舆论汹汹。

于是窦鼎之只能暗地里运作此事,哪知道前后联系了两年,永平帝都驾崩了,才算是和西原三大圣卿之一的弘法圣卿牵上线。

只是这事一直秘密进行,连内阁另外三位阁老都毫不知情,楚牧怎么会知道的?

窦鼎之没有询问楚牧为何会知道这事,因为这个问题很蠢,只是道:“陛下英明,什么事都瞒不过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