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晚平静地看着月光下的钢琴,听闻林幸提起林灵,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林幸离她那么近,徐溪晚任何细小的情绪变化在她眼里都被无限放大,于是这个眼皮微跳就解释出了许多种含义,徐溪晚不语,林幸只当她是默认。
林幸笑容惨淡,低着头,像是认命一般。
果然是自己的母亲,徐溪晚把自己捡回来,为的就是完成对母亲的承诺,照顾自己那么多年,也是为了那个承诺。
每年去为母亲扫墓,所以母亲的墓才会那么一尘不染,把母亲的照片夹在触手可及的文件夹里,以便思念她时随手就能抽出来看看,泛黄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密封袋里,连过塑都怕对它造成破坏。
到底徐溪晚对母亲的感情有多深,才会做到这种细致入微的程度?而且母亲去的那么早,在徐溪晚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任凭时间如何洗礼,只怕也洗不去分毫。
徐溪晚只爱着林灵一个,爱了接近二十年,将来还会继续爱下去,她收养林幸,不过因为林幸是林灵的女儿。
这个认知瞬间抽干了林幸全部的气力,她颓败地松开攀在徐溪晚肩头的手,靠着旁边墙壁,软绵绵滑坐在地上。
她爱的是林灵,自己不过是那个多余的拖油瓶。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难怪她刚把自己接回来时,对自己那样冷淡,当然是因为自己是林灵和别人的孩子,徐溪晚看到自己,想起的恐怕不止有林灵,还有另一个男人,所以才会那么漠然。而且林幸从前和林灵长得一点也不像,恐怕让徐溪晚想起林幸的父亲更多一点,怎么能不厌恶。
“既然这样,后来为什么又要对我那么好呢。”林幸自嘲似的,悲怆地笑,“我真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别人给我一点甜头,我就得意起来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叫恃宠而骄?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本来就是被徐溪晚捡回来的垃圾,竟然得意忘形,妄图高攀起徐溪晚来了,别人看在徐溪晚的面子,尊称她一声小姐,她就真的以为自己能和徐溪晚平起平坐,其实只要徐溪晚动动手指,就能把她打回原形,永世不得翻身。
多亏了自己的母亲,林幸才能得到徐溪晚的一点怜悯,她竟然还不知足,把那点怜悯当成了爱,非得送到别人面前去被羞辱一顿,才能认清自己的真面目。
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何况母亲那么好的一个人,完全值得徐溪晚念念不忘地放在心里二十年,并且终将继续在她心里住下去。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徐溪晚和林幸靠着墙壁,一个站得像桩,一个坐得像一滩烂泥,惨白的月光照在她们身上,沿着墙壁,拉成两道扭曲的侧影。
“徐姐姐。”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林幸终于吐出长长一口气,像冯玉和周晓慧一样称呼徐溪晚,“谢谢您这十二年来的照顾,这些年来您对我很好,我妈妈在天之灵,肯定也会很感激您的,现在我十八岁,您对我母亲的承诺完全做到了,我已经可以独立,您放心,我会尽快搬出去,不会再打扰您了。至于出国……那就不必了,我负担不起那样的开销,谢谢您的好意。”
徐溪晚动了动嘴唇,“小幸,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是这个意思。”林幸以为自己流泪了,擦擦眼睛,却是干的,她站起来,对着徐溪晚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次感谢您的照顾,您请多保重。”
说完,林幸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琴房。
徐溪晚在黑暗中独自一人,靠着墙站立,盯着房间里的那架钢琴看,看了很久,直直朝钢琴走过去,坐在林幸坐过的位置,弹林幸刚才的那首月光曲。她已经多年不弹琴了,技法生疏,断断续续弹了一段,连第一乐章都没有弹完,掌心里渗出的鲜血染在白色琴键上,她一点也不在意。
每弹一个音符,心就被狠狠地割了一刀,手上的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事情朝着徐溪晚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两个星期之后,林幸真的搬了出去。
除了身上穿的那套衣服,除了证件,林幸什么也没带,手机、钱包,还有那条项链——全世界独一无二,徐溪晚送给她的成人礼,一样都没有拿,林幸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也那么决绝,她正处在要强又倔强的年纪,一旦把徐溪晚所有的好都归为施舍,就什么也不想要。
徐溪晚一开始是不允许她走的,林幸第一次来跟她道别的时候,是那天之后的第三天,可徐溪晚吩咐保镖“把小姐请回卧室”,徐溪晚封死了林幸房间里的窗户,又让人二十四小时在林幸门口把守,林幸连门都出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