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阻止托尼自己去调查的唯一原因,不是霍华德的嘱咐,也不是他自己的许诺,而是真相可能带来的后果。
如果希德身世有问题,那么,希德有一个充分的、众人都认可的公开身份就会安全得多,比如说斯塔克二少。当然,如果他这个斯塔克大少能把八卦媒体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希德就会更安全。
另外——这也是托尼最不愿意思考的方向——假如希德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斯塔克,他是不是就将永远失去对方?尤其当希德慢慢长大、变得越来越有主见之后,他看着黑发黑眼的青年,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还有那种对方有能力随时离开他的未知恐慌——
想到这里时,托尼自己都想嘲笑自己:霍华德死了已经快有二十年,他竟然还是深陷在父亲的阴影里无法拔出;不论是弧反应堆,还是希德本身。
“……托尼?”希德疑惑地出了声。难道让他等半分钟,也是电线恶作剧的一部分?
托尼被惊回了意识。一不小心就当着希德的面出神,这可真要不得!他一面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个大大的叉,一面用自己最轻松、最不在意的语气说:“就接个线头,”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不过可以让你动手的地方有限。”
希德垂下眼,看见了那个反应炉心脏的钢铁边缘。他再侧过头,桌面上放着一个他还没来得及注意到的新反应堆。“你把它改良了?”
托尼点头。“它可以提供给我三倍到四倍于之前的动力。哦,我是说,给我的装甲。”至于钯元素什么的……希德不知道就是好事!“但你也知道它不能离开我身体太久,所以……嗯,动作快点儿。”
作为在麻省理工以全优成绩硕士毕业的生物医学专业生,希德可以说比托尼还了解对方的身体情况——
托尼在阿富汗遭遇了一场袭击,碎弹片进入了全身血管;如果反应堆停止斥力工作,那些弹片就会在二十秒内抵达托尼的心脏,继而要了托尼的命。并且,二十秒只是个最长时间;运气不好的话,几秒就足够出事。
“我知道。”希德回答,伸手拿起那个新的小反应堆。
如果说他一开始感到震惊愤怒的话,现在也全部消失了。毕竟,托尼当面没有给他好脸色,但还是去研究了新反应堆;托尼叫他回来也不是像托尼说的两根电线的问题,而是真的性命攸关。
相比对他的恶劣态度,希德更希望看到托尼爱惜自己。疾言厉色和口是心非,哪儿有事实来的有说服力?
希德今天第二次忍不住想微笑,发自内心喜悦的那种。但他一转眼就看见托尼正盯着他,那露出来一半的笑容就条件反射地消失了。“如果你不躺下的话,我不保证你等下摔到地上去。”
托尼撇嘴,也不顾工作台上的油污,直接爬了上去。果然希德还是小时候时可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一个笑都舍不得给他一个!说话也一点不客气!
这么想的托尼根本没想到,他自己也是这样,甚至更糟。
对托尼这种略微气鼓鼓的反应,希德更想笑了。大家都说斯塔克大少的脾气真让人受不了,但他的感觉却完全相反。就和托尼小时候纵容他的任性一样,他不介意纵容托尼的任性,只要他有能力。
但这绝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在托尼面前。所以他站在台边,用惯常的语气确认道:“在你身体里的反应炉取出来、新的反应炉还没接上去之前,你可能产生心跳暂停,继而脑部缺氧,导致晕眩。如果运气不好,也许你还会感觉到心脏传来刺痛感,因为碎片侵入心脏瓣膜……”
“嘿,我不是你的病人!”托尼不满地抗议道。原本他还有些旖旎的小心思,这下全没有了!就不能让他自己想象一下满足自己吗?
希德很想说这才是专业负责的态度、在术前提前告知一切风险(包括最坏的),但和托尼显然不可能讲理。“好吧,那我们就开始。”他把手放在托尼胸口,探进钢铁心脏,很快在电解液里摸到了电线接头,“三、二、一——”
不知道是过度紧张还是心跳暂停,托尼一瞬间感到了窒息。头顶上的白色照灯,身侧摆放的马克装甲……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一切都在离他远去,除去胸口那微微的热意。
希德动手还是快准狠啊,托尼心想——他甚至不能确定他这是在想还是灵魂已经出窍——啰嗦的时候啰嗦得要命,真到关键却一点都不含糊。
希德应该不会趁这时候把他弄死吧,托尼又想。应该不会,否则以对方的专业,给他一针筒什么、让他死得无声无息再容易不过了,何必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