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没说话。维克托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实话,但他不行——他还没到那种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反驳的程度。既然如此,不如听维克托把话说完,他再考虑对策。但作为回应,他也把酒杯搁在台上,表示洗耳恭听。
维克托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但光线太暗,这并不明显。“但我猜,无论纪尧姆开始说什么,最后他都只需要偿还那些到期债券的利息而已。因为那些人不知底细,再加上你们最近风头盛,肯定不会让你们立刻还。”
夏尔注视着维克托,做了个请的手势。
烛光衬着夏尔俊秀、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人前总是笑容可掬),维克托有点心痒。他暂时压下了这种感觉,保持和之前一样的语速,把话说完。
“还远远不止这样。如果纪尧姆和你都显得成竹在胸,那些人肯定会争先恐后地对你们示好。至于方式,也可以预料——利益结成的关系最可靠,不是吗?不用你们开口,他们自己就会提出来降息之类的方法,更有可能是追加投资。”
“如果我没算错,葛朗台家的资金缺口在一百万法郎左右。这让一个人拿是个大数目,但分散开来就容易多了,毕竟想爬上去的人从来不少。以纪尧姆在巴黎商界的良好信誉,这事没什么难度。”
“只要你们在十月之前筹到这笔钱,那一万五千桶酒就没有任何问题了。有钱怎么可能买不到酒呢?谁不喜欢金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维克托笑了一声。是他惯常的笑法——猛一看没问题,仔细分辨就能发现其中隐藏的不屑。
夸大一点,直白一点,这意思就是:愚蠢的人类!
但他话还没说完。
“最后,年底时公爵的定金到账,在交付第一次之后还会付清全部款项。这些全是现钱,足质足量的金币。只要你们收来的葡萄酒价格合适,连本带利地还掉债务是肯定的。不过在收价方面,我倾向于相信你已经为此做好准备了。”
夏尔依旧没说话,因为这确实是他的计划。
他对他能瞒过大部分人有自信,但一个只见过他几次的人却能准确地和盘托出!就差一点细节,但如果对方惦记着,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维克托说,拖长的尾音在相对密闭而阴暗的空间里产生了些微低沉的共振。
夏尔很想反问维克托,戳穿这个到底有什么好处。他当然不以为维克托准备从中作梗,因为那维克托就没必要和他说这么清楚;但一百万对维克托这样的大投资人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大家心照不宣不就完了?难道维克托就是要显示自己的头脑吗?也没听说维克托有这种爱好啊……
可等夏尔再次对上维克托的眼睛时,却发现对方深褐色的虹膜几乎变成了黑色,不知道是因为背光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烛火微微一闪而过的流光映在那双眼里,却像是即将脱笼而出的野兽,势在必得。
第26章
这谈话很短暂,但影响很明显——至少在后面的品酒时间里,夏尔颇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勒梅尔夫人和塞缪尔都没看出来。
维克托猜出了他的计划,这当然和计划本身没有关系。关键在于维克托,这家伙太过位高权重——
能够暗中掌控国债和股票走向的人,哪里有那么好相与?
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但这位大神他还真躲不起。除非他把资金全带到国外发展,否则一经手大股流通资金,都会在维克托的职权范围或者他拥有足够影响力的圈子内。
现在还看不太出,以后生意扩大,无可避免地要和维克托打交道。至于搬到国外,这就是想想,真的做就扯淡了——
为了这点破事他就惊弓之鸟一样地扑棱扑棱地飞了?那必须不是他的风格啊!
其实,夏尔对维克托几近露骨——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是露骨——的表达方式并没有多少多余感觉;烦躁是有一点,害怕那就别指望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倒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隐藏的刺激感又冒了出来——
得,走也不成不走也不成,那就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只有一件事,夏尔没想明白。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可他还没请吧?这么难缠的家伙到底哪里冒出来的?
在这里,我们得补充几点背景。
作为一个合格的工作狂,夏尔忙得没空给自己找情人逗乐子。偶尔放松一下,也是你情我愿的金钱交易。人是他助理精挑细选的,保证是身体健康不闹事的成年人。里头大多数是女人,男人也有,反正性别和体位对他来说没很大区别——减轻压力嘛,只要舒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