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人追捧的环境里呆久了,维克托确实更稀罕这样的人。尤其是像夏尔,不是装出来的大方镇定,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动声色;之前只是种第六感,在知道夏尔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以后,这感觉就愈发明显了。“亲爱的夏尔,”他转动着手里的水晶酒杯笑道,“两个多月不见,你在外省玩得很尽兴嘛!”
这可是大实话。六月中下旬夏尔生日,而现在已经九月初了。只是夏尔听不得这种句型——总感觉维克托在说他乐不思蜀——是他想太多吗?“外省风物有别巴黎,”他挑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我长到这个岁数,竟然从未见过。”
维克托玩味地笑了一下。有意思,夏尔这是在变相承认他乐不思蜀?“我在路上时听说,纪尧姆已经在从马赛回巴黎的路上了。我以为你也差不多……”他多看了夏尔一眼,“但看起来你没这个意思?”
夏尔心里咯噔一跳。纪尧姆确实已经开始返回了,但这件事维克托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这个人一直在关注他和他爹的行程?
想到这个可能,夏尔感觉顿时就不好了。不管他们做什么,背后总有双眼睛盯着的感觉肯定不太好。
如果他知道,盯着的眼睛还不止一双,感觉肯定更不好。
不过夏尔现在不知道,所以全部心神都专注在如何应对维克托上了。“父亲事情很多,这次假期对他来说已经很长了。”他略有惋惜。言外之意,纪尧姆本就该回去了,和他这样的没法比。
“哦?”维克托微微拖长音。表情语气滴水不漏,装小白兔太得心应手了吗?“这倒是实话。”他沿着夏尔的话尾说了下去,没有反驳,因为他更想知道别的事。“我一来这里,就听说你又去米隆古堡了。”
这事夏尔就没指望瞒住。“的确,”他承认,“我得说,米隆先生的老故事真的把我迷住了。”
这话可以理解出好几个意思,维克托眯了眯眼。“我以为迷住你的大概是葡萄?毕竟,你我都知道,一万五千桶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简短两句,正中要害,但夏尔已经不想为维克托感到惊诧了——
包括纪尧姆,两人统一口径,一直对外宣称一万多桶,维克托打哪儿知道的确切数字?就算是公爵阁下,也不会无缘无故告诉维克托这个吧?
所以,他到底哪里值得维克托这么惦记着?说出来,他改还不行嘛!
第25章
还好,虽然单独和维克托相处的时候夏尔总觉得对方哪里不对,但在人前时,维克托又成了高冷画风,符合人们对他的一贯印象。
这人前就是晚餐桌上的勒梅尔夫人和塞缪尔。本来还有个尤米加,但男孩几天前回巴黎上学了。少了一个孩子、多了两个大人,能谈的话题瞬间就多了起来。
勒梅尔夫人非常欢迎这两位先生的到来。因为早就接到了消息,她让人准备了丰盛精美的食物,几乎可以媲美巴黎最高级的沙龙;亲自去酒窖里拿了一瓶1795年的红酒,还表示了歉意:“这酒不是顶好的,但我想大家都能体谅吧?”
1795年是个出极品酒的年份。但是拉菲酒庄在最近二十多年里产权几易其主,留下的好酒本就不多;再加上前几任主人或喝或送,剩下的就更少了。所以她的意思就是,这不是最好的1795,请维克托不要介意。
这是夏尔自己的脑内翻译。虽然勒梅尔夫人说的是大家,但他还没天真到以为,他和维克托是一个等级上的。至于坐在斜对面、据说是维克托朋友的塞缪尔,看这人对维克托的态度就知道,地位根本不可能比维克托高!
想是这么想,口头上还是要表示一下的。维克托对此只点了点头,夏尔就接了上去。“您真是太客气了,”他侧头向勒梅尔夫人说,“我还没感谢您这些天对我的周到照顾呢。”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周到听起来比别的音要重一些。
虽然自认没有做得多过火,但勒梅尔夫人存了别的心,听这句话就不免有些心虚。她一直以为夏尔是个小少爷,家教良好、礼貌乖巧,被维克托看上完全是因为年轻潇洒。但现在,也许奥尔良公爵选择他并不是因为一时兴起?不是她多心吧?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您务必开口,亲爱的夫人。”夏尔对她有点僵掉的脸色毫无所觉似的,继续往下说:“虽然我很怀疑,这么说是我自己太不自量力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堪称真诚,栗色眼睛还专注地凝视着勒梅尔夫人,带着惯常的笑意。通常情况下,女人被一个英俊青年这么看着都该脸红;但不知道为什么,勒梅尔夫人只觉得背后突然一股凉气窜了上来。“您这才是客气了,”她说,努力让自己的仪态不露出破绽,“您自己送上门来,我可就不客气了——您介意多喝几杯吗?我是说,在酒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