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女孩儿放这样的老子家中,多一日都不安心,陈子微修长的手指摁住装银票的匣子,皮笑肉不笑道:“这是聘银,应在纳徵递交礼书的时候再奉上才是道理。”

赦大老爷不敢抢拿,又不肯叫到嘴的肥肉离眼,想了一想,眼珠儿一转,赔笑道:“我原早看好杜哥儿,我们两家既然都愿意,孩子们的命格都是极好的,这婚呐也不必合了。哥儿年岁不小了,料你们着急,不如即刻挑了好日子,过礼亲迎都可简些儿来,倒很不必弄那些虚声势。”

说罢,就命准备笔墨纸砚,要把今日就当做文定之日,叫陈子微当场写下聘书就算数了。

陈子微从善如流,铁画银钩书就聘书。写完后,就将笔给贾赦,做请的姿势:“不若贾翁书一笔聘银据条儿来?”

贾赦虽觉受辱,但看陈子微大有“不写就罢手”的意思,也只好写了。

这两师徒并未久留,说定诸事就告辞而去,留下贾赦又有些悔意:这女婿虽依言给了聘银,却好似不好拿捏的样子。

只是这时可由不得他后悔了,内里才作准了亲事,成媒婆就命鼓乐鞭炮在宁荣街上放起来,一路放到剑兰街大三进的杜宅门口。

此时连邢夫人也顾不得昨晚的仇,喜笑颜开的道:“二丫头竟有这福气!谁能料想今年她就出门子了,这大喜事我得去禀告老太太……”

贾赦听了暗忖,的确是如此,二丫头的资质能换五万银子已不错了,好不好的日后再作计较,如今且先赎回印信来。赦大老爷赶忙打开银匣子,见那银票可巧还就是抵押官印的那家钱庄。这就更容易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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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兰街杜宅,陈子微师徒两个方说了会话,家人就进来回禀:“宝丰隆钱庄的段掌柜求见。”

师徒对视一眼,杜仲命:“请进来。”

原来杜仲当日行镖时三教九流的交友极多,都中有名的钱庄银号都打过交道,这位宝丰隆银号的二等掌柜段斤就是能论些交情的。杜仲送给贾赦的大额银票也是在宝丰隆兑换的,因怕这种银号留有暗记,将骗子手里拿来的那四万八千银票颇倒了几手,料钱庄应看不出来才是。

段掌柜快人快语,放进来就表明了来意:“听说杜爷落准了与贾大老爷家的亲事?小弟正为此而来。”

当下便把贾赦银钱不凑手,赊借银子,今日还钱的事说了:“这贾大老爷不肯全还了现钱,倒把两处辽东的庄地抵了二万两。一个约近六十倾,另一个小些,约有四十多顷,依如今的田价儿,倒比二万银子贵重一些,只是地方在辽东,少不得折些价儿。原本将这个庄子挂去官牙行,废些功夫也可卖出去,但小弟想着先来问一问杜爷可有意要买下来?杜爷若有意,直接拿二万两出来,我只当贾大老爷全还了银钱就是。”

杜仲听他这话,便知这是人家的好意。如今朝廷对田地管的愈加严厉起来,不许官员勋戚兼并侵占民田,连封爵都不再赐田了,宗室王爵诸子年十五赐下的王府庄田,亦由从前的六十顷缩减为十六顷。如今买卖交易的大块庄田都是从旧日世家勋戚手中流出来的。比如江南甄家一倒,查抄的他家的田庄才在户部统管的牙行挂出来就被竞抢一空——朝廷如今官卖抄物,都不是由户部定准价格了,而是以“唱衣”的行事,价高者得。

辽东的庄田自是远不能与镇江姑苏等地的相比,但贾家的这两处庄地却难得的大,料想应是开国时奖赏的田庄,。

杜仲还未来得及说话,陈子微已从自己袖袋中取出两张银票,笑眯眯道:“原是怕你银钱不凑手早预备下的,果然有用。”

段掌柜艳羡的看一眼杜仲,心下暗道:这人的际遇真真说不准,谁能想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子能有如今这造化,这师父与亲爹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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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八日,先是终究被贾赦逮住的贾琏,被用板子连同拐杖狠打了一顿,连脸上都伤着了。这风波尚且没过去,邢夫人又张罗着回了贾母将迎春挪出平明楼,接回大房这边。迎春又说不舍得祖母并姊妹们,十分不肯。黛玉又赌气说要回家去,云安已命收拾包袱行礼。贾宝玉越发不自在,也随着发起痴病来,国子监的假又延请了五日。

正忙乱乱的没个开胶,忽闻舅太太来了。

荣庆堂霎时一静,紧接着又有管家急报说:“王舅老爷也来了,只是先去了大老爷那里。”

贾母吃一惊,什么事情竟能劳动王子腾亲来?

一面猜测,一面命快请,还不等凤姐带人去迎接,李夫人的轿子已到了。

李夫人拜见过贾母,头一件就先将云安揽在怀里,好生亲香,又唤过迎春姊妹,嘘寒问暖了好几句才又与众人闲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