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没说完,就被颠儿颠儿冲上来的大黑狗撞到怀里,黛玉哪儿经得住它呢,饶是虎子收着劲儿不肯生扑,小姑娘也向后一仰,坐到厚厚的雪里。
“臭虎子!我说过不许这样儿!”这货以为谁都跟自己似的能禁得住它这重量呢,杜云安跑过来一把揪住黢黑的狗耳朵,一手去搀林妹妹,一面打量她俩,心说,林妹妹指不定跟这家伙差不多重。
黛玉穿着莲青斗镶白狐 狸毛的斗篷,头上戴着一套的观音兜儿,毛绒绒的狐狸毛更衬得一张小脸粉咕哝咚,娇俏如三春桃林立梢头的嫩花苞儿。黛玉向上推推风帽,毛手套上沾的雪花儿便沾到了额发和脸上,一身云鹅绣迎春花面火狐皮里子的迎春此时也赶上来,两个姐姐都笑着给她拍雪。
虎子见着云安,更欢腾了,嗷呜嗷呜的蹭过来,一时两爪直立,要去舔云安,一时又围着三人撒欢儿。不多时,那群大狗小狗也到了,只是虎子妒忌心重,不许这些狗子靠近云安,于是黑的黄的白的花的一团团一条条的挤在小山坡下,有相互舔毛的,亦有打闹追逐的。一个浑圆浑圆的嫩黄色的狗崽儿还仗着“初生崽崽不怕虎”,试图爬上来再尝一尝被香香软软的抱在怀里的滋味。虎子边跑边睨着它,忽然冲过来轻轻用脑袋一抵,小狗崽儿就咕噜咕噜跟球似的滚下去了,一条跟虎子差不多大的母犬叼起狗崽后脖领,将肉球藏在自己肚子下头去。
“那是谁?”谢鲸的眼睛看着山坡上的情景,笑问。
宋辰策马前行几步,试图挡住他大哥的目光。
谢鲸忍俊不禁:“傻不傻?她们在上头,我们的位置与山坡无树木竹林遮挡,你怎么挡?学过的兵书战册喂了狗吗?”这种地形,他挡得住么!
杜仲亦看到山坡上情景了,他们三个商量事情的这个地方得天独厚,是本庄上唯一一处看四面都无遮蔽的地方。
杜仲先望了一身大红地妆花云锦及地斗篷的妹妹,又因她旁边那丛怒放的迎春花闪了下神,才冷冷看向谢鲸。
谢鲸虽觉得山头上那个小不点摔雪里的情景好玩,况且那几个身影站一处给雪景都妆裹出一片生机,他真心觉得好看,但大部分是为了逗一逗自家对哥哥‘无情无义’的兄弟,因此也只是顽笑般的问了一句。
却不料他兄弟跟师兄对看一眼,两人同时下马,齐力将谢鲸拉下马来,三个武艺都是上等,你来我往几遭儿之后,谢鲸就被一左一右摁着肩膀仰躺在雪地里。
谢鲸哈哈大笑,突然一把弹起扑倒他弟弟,两兄弟滚了一身的雪。杜仲悄悄退了两步,才要上马,就被四只手抓住了腰带袍角——片刻后,三个雪人躺在暄软洁白的雪地里长笑。
山坡上,耳朵最灵的虎子先是警觉,后儿忽然疯起来往下冲。云安三姊妹急忙看过去,却看到远远的三个人滚在雪里打仗。
好容易那三人消停了,才要起来,身上就遭受虎子几十斤重的飞扑,紧跟着一群大狗小狗有样学样,三个一贯威风凛凛的大男人惨遭群狗压顶……
“扑哧”,小姑娘们合不住,笑的了不得。
直到欣赏足了这几个大哥哥的狼狈模样,三人才手拉手往山坡再往上的别院走。
庄上不必死抠规矩,陈老县君又是个变通豁达的人,她告诉三姊妹:“咱们女人学规矩是为了会用规矩保护自己和家人,不是奔着束死自己去的。皇上和娘娘们尚且在园子里的时候都将许多苛刻宫规暂放呢,何况我们呢?”
又兼本朝比前朝民风开阔,上位者刻意不重前朝视作根基的理学,还由此捧出了敢策马扬鞭出门的公主郡主等有“盛唐遗风”的宗室女孩儿们,因此有老县君应允她们自由在这一片游玩在先,三个姑娘远远看一回哥哥们的好戏也并不出格。
姑娘们笑声虽小,但三个人光斗狗的间隙偶然瞟一眼,也能从动作姿态上看出笑来。只可惜好容易他三个从狗子们的热情中挣脱出来,小山坡上已没了那抹惊艳色彩。
“我这海龙皮的大氅刚上身,就成这模样了……”谢鲸哼笑:“我不过说一句,她们还正经看我笑话呢,这如何说?”
“行了!起来,带你去拜见老太太。”宋辰嫌弃他哥:“一会在老太太面前断不许再造次了,小心她老人家拿杖抡人。”
谢鲸一听,就知道陈老县君竟是肯带着三个女孩儿见客的,想来亦是个慈和宽睿的老人,心下不由多了三分喜欢——盖因谢家人大多长寿,但总有一抱憾,便是男丁多女儿少,而且谢家长几辈的人对孩子们教育的都宽和,谢家先祖还是当年带头抨击前朝那些逼死人的狗屁理学的中坚。因此他家虽人口多而引发的事情关系也多,但着实规矩宽松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