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雍容的声音从上方徐徐落下,女帝的衣衫有些凌乱,她发丝只是最简单地挽了个髻,面上也没有涂抹胭脂,但她形容姣好,不需化妆也是艳绝天下。她淡淡看了眼陆千秋,道:“能够与天人相拼,在最后的关头还能突破自身,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段时间以来,”她叹息一声道:“你也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尤其是以今日为最。既然你已经实现了你的一个小承诺,那你也可以给自己稍微放松下……”

看出了陆千秋想要说什么,女帝微笑着阻拦了他的开口:“只此一晚,就当是我给你始终站在这里的回报。”

陆千秋只好接受下来了。高力士紧紧跟在他身后,告退后一起离开。李林甫则低着头,假装自己只是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侍卫,也幸好他不是唯一的一个上来问候的人,他向这边走来的时候,所率领的那些千牛卫们也下意识地跟着他这位头领过来了。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女帝少有的失神了。她仿佛没有察觉到李林甫的异样,只静立在原处,遥望着远方。

远方一片漆黑,没有了天人的影响,乌云重新合拢,将那轮明月、将那半阙的星星,全数再次笼罩起来。

皇宫在忙活了半夜以后,终是再回到了先前的静谧中。

陆千秋离开了热闹的正中心,他的宿处是距离女帝较近的一栋屋子。这是一处特意被腾出来的后殿,原本是一间小的书房,据说是太宗建造的以供休憩的地方,但陆千秋看了下,觉得这应当是贴身侍卫的头目所住的地方。

高力士在黑夜中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他刚才在路过一队宫女的时候,与那领路的大宫女略微交谈了几句,从她那里得来了一盏四方的宫灯,这宫灯流彩华丽,四角有流苏垂下,实是精美非常。

“殿下!殿下!”他小声招呼着。

“嗯?”陆千秋放慢了脚步,他感觉自己这位近侍好似有话要说。

高力士紧张兮兮地靠了过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问道:“可有他人在侧?”

陆千秋感受了一下,他虽是初入返照境,但他的精神能量异于常人,就一般而言,非是天人,恐是不能掩去他的灵觉,而现在,这宫中不可能再出更多的天人了,他好笑道:“一个人也没有……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高力士松了口气,遂将当晚与王元宝交谈的内容,一字一句、没有任何改动地告诉了他。若是此时王元宝在侧,他当会是十分的惊讶,因为高力士将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口气、神情、哪怕是谈话中的一个停顿,都没有丝毫遗漏地复述了出来。

陆千秋先是有些惊奇,他感叹了一声道:“想不到王兄竟是有此想法……”

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吗?陆千秋顿了下,他觉着对方还是有表现出端倪的,只是他当时没有往这方面想,所以也没有猜到过……

如果是在之前,他说不得就会劝阻他们不要这样做。但是今晚,他想到了姚崇当时的状态,还有他话语中的某些含义,女帝的表现有着异常,司马承祯虎视眈眈在侧,鹤羽楼还有三名金羽的杀手在逃,叶法善不知为何到来……他摇了摇头,笑道:“我需要一些人手,帮我看住宰相姚崇大人,但是他万万不可再提皇位之事,如果这样他还愿意,他就可稍微招揽些人手。”

陆千秋沉思道:“他可以去江湖上招人,但不可将手伸入朝堂,也不可干预官场上的事。如果他不愿,那就回到从前的模式,只为我提供一些情报即可。你可以去劝下他,有些事予他太过危险,最好是与我的这层关联谁也不知,那样的话,有朝一日,我若不在……”

高力士的脸僵住了,他哼哧道:“殿下你有些时候还真是喜欢吓唬奴婢,您既然已经入了返照,这天下间,又有多少人可以留得下你?”

陆千秋返回望他:“自从我入了这皇宫,我所要面对的敌人,就只会是天人。”

因为女帝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女帝要面对的,就是那么几位。他将自己困进去了,还待要在这困境中勇猛直上。

高力士口舌发苦,他皱着眉头不再说话,闷闷不乐地跟在陆千秋的身后一点,提着灯笼为自家的殿下照明。当时的殿下与自己重逢时,还只是江湖上极为常见的渡真境,但那个时候他就有了面对这天下最顶尖层次那群人的觉悟。这等的气魄浩瀚,却只会让他心中陡生不尽的酸涩。

陆千秋的住处离得并不远,本就是在女帝寝宫的后面一点。他们踏过了一条青石铺成的路,右边是一条开阔的回廊往外,等到陆千秋停下脚步的时候,高力士这才想起了一些什么,是离别之时王元宝嘱托他要问出的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