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承诺无疑是极不可思议的,武学的境界越往上去就越是难修,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破开上一层的境界,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短暂的时间里。
书房中的人默默不语,他们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将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这一对国家当中最尊贵的皇帝与她的子嗣。他们之前虽然从没有见过这一位睿王的孩子,但想来从今日开始,他就是他们印象中最为深刻的一位殿下了。
女帝没有回答他。她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而后,她返回到了台阶之上,她背对着他们,袍服上绣有的金凤仿佛正用自己的双眼俯视着所有人,良久,众人才听见她用一中低沉而疲惫的声音道:“来人,去将天牢中的睿王放出去,还有他的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一并放出!”
“将太平的禁足令解除,”女帝继续道:“让大理寺重新审讯那些罪臣们,有罪的判罪,没罪的就给我滚回家去,免得浪费了我大唐刑部的资源!”
她就这样冷静而有序地吩咐着这一切,好似之前的那中能够倾覆天下的疯狂都消失不见,姚崇感觉那中摇摇欲坠般的动荡一下子又重新稳定了下来,他看了身前的那位年轻的皇嗣一眼,深觉对方有着一中极为可怕的力量。
他的感觉也没有错。重新上线的女帝再一次把握住了大唐这艘风帆的主舵,一系列的诏书下去,域外的突厥被女帝派遣出的将军迎战在外;万象神宫中出动了大量的供奉,将净土宗引发的骚乱摧枯拉朽般镇压了下去;大云寺的扩张停止,法明和尚送来新的礼物,以慰女帝受创的心灵;朝堂上的诸公尽皆松了口气,感觉悬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被拉远了不少;天下也为之一清。
人们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更多了一些。
唯有一些人感觉到了沉重与悲伤,而在这悲伤当中,又诞生出了更多的愤怒与恨意。头上已经生出白发的睿王在离开了天牢以后脚步踉跄,若非是身边的四子与五子搀扶,恐怕他第一步就要摔倒在地面上,他回头往着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嘴唇蠕动着,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泪眼盈眶,他爆发出痛哭,口中含糊着说出些话语,身边的几个孩子眼眶蓦然就红了起来。
玉骨宗中,一位保养良好的妇人愤而摔碎了她曾最为喜爱的玉杯,她从檀木椅上站起,周身的气势压抑不住得翻滚,她面上神情怒极,喃喃自语般发泄道:“那个老恶妇,她怎么敢?怎么敢!三郎……我的三郎……”
她忽然跌坐在地,伏身恸哭。
陆千秋在书房内说出的话很快就传扬开来,毕竟是以天下人为证,再加上女帝陛下也没有阻止,所以只过了一段的时间,所有人就都知晓了女帝的怒火是为何人湮灭,据说有大臣在遇见这位皇嗣的时候行下大礼——他救下得,不仅仅是当时摇摇欲坠的睿王府,也还有更多的其他的生命。
没有人比切身体会过当时一切的他们更了解这一点了。
第56章 唐明皇(十三)
洛阳城中重新回归了安宁。
可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安宁。在一大部分的大臣被释放归家以后,很快就迎来了新一年的春节。城里的家家户户都开始打扫房屋,穿上新衣,给窗户门上贴好剪纸,烟花爆竹日夜响彻,晚上的街道上布满了游玩的人。
裴旻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饮酒。他的长剑放置在一边,桌上没有布置菜肴,冷风吹起他黑色的头发,他的面上冰冷一片,丝毫看不出喜悦。
楼下的街道有游行的队伍张灯结彩地行过。领头的人是穿着红黑彩衣的童子模样的艺人,他带着狰狞的面具,在伴舞者的随同下,击鼓而跳。这是一项十分传统的新年活动,寄托着唐人对于驱逐疫病的美好祝愿。
若有若无的讨论的声音随风飘送到他的耳朵里,“听说那位临淄王殿下今年要在皇宫当中度过春节呢!”
他微微偏过头去,见到是几位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在小声地说着话。
“女帝陛下之所以会息下怒火,据说就是与这位殿下有关。”一位白衫的少年人附庸风雅般摇着扇子道,他的家里与之前的被囚事件无关,所以可以轻轻松松地在这里畅所欲言。
有人说:“听说是因为睿王爷出了事,临淄王这是以身相替,想要将他那一大家子解救出来……”
“哼,”摇扇子的官家公子道:“那也是因为睿王府自己立身不正,卷入了不久前的行刺事件,我看呐,说不得那位临淄王就只是睿王抛出来的弃子,见到自身暴露了,就让早已准备好的临淄王入宫,说上那么几句好听的话……”
裴旻手中的酒杯骤然碎裂,他目光冷如寒冰,手腕一甩,锋利的瓷片就流光一样从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愚蠢之徒中间飞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