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从陆千秋挂在马上的长剑上挪到了他的面上,而后,他率先施了一礼道:“叨扰这位少侠了,在下乃是九宫山此代入世弟子张九龄,此行过来,是为了相询两位魔道中人的消息,不知侠士可愿暂且留步?”

“张九龄?”陆千秋回想了一下,很快,他就忆了起来:“地灵榜三十二的‘玄天指’?”

张九龄愣了下,稍后,他点了点头,含笑道:“是江湖人抬爱了。”

陆千秋也笑了起来,他从马背上落地道:“在下陆千秋,江湖里也非有名之辈。既然你已经找上了我,那么想来,你也应该见过了另外的那一老一少?”

张九龄的面色肃然了起来:“是的,方才正是与通玄先生话别。”

“果真如此,”陆千秋并没有意外,他感叹道:“原本就觉得老先生不凡,可谁能想到,竟是上清宫的张果老先生当面,也是我凡眼浊胎,未能识得老先生的真面目,也是可惜。”

张九龄感觉到了他的惋惜。但他又察觉到了他的这种惋惜的不同,并非那些得遇前辈高人,未能得其指点的悔恨,而是一种与其失之交臂的遗憾,就像是路过了一座雪山,却没能识得峰上雪莲,遗漏了风景的失落。

但这样的情绪也很快消逝。张九龄再望去的时候,就又见到了他面上那种令人舒适的笑。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他的人。张九龄的心中忽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他不由得语声放缓了一些:“哪里?通玄先生说了,是他起先避而不见,陆少侠你不欲打扰,所以才稍显错过。再说了,真就是九天榜第五,老先生也说了,大概在你的眼里,也与这世上的任何一人并无差别。”

陆千秋顿了下,良久,他才叹息道:“老先生好眼力!”

张九龄立刻就对这人更为感兴趣起来。他之前并不敢相信通玄先生的话,实是因为那位先生的评价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他并不认为这世上有谁能够做到一视同仁,他甚至认为若这世上有仙神,那大概是连仙神也做不到这一点……他也不认为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可这阻止不了他对于那人生出了好奇。

他往前走出几步,略带挑衅道:“据我所知,陆少侠你几个月前在菁英榜中排名只有七十八位,大概也是刚入江湖不久,仅凭这样的实力,却拥有这样的心态,难道就不怕别人嘲笑吗?”

陆千秋摇摇头:“如果能博得他们一乐,那就笑吧。”

张九龄并没有放弃,他走在陆千秋的身边,继续道:“这世上每个人都不相同,出生、天资、容貌、智慧、个体的努力,如果你将他们一视同仁,那岂不是抹杀了这所有的一切,连别人付出的牺牲都置之不顾了?”

“你错了,”陆千秋停了下来,他目视着张九龄道:“并非是所有人都视之等同,如果真是那样,那才是过于傲慢。我喜欢优秀的、奋进的人才,那样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星月,总会散发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光彩来。但我也同样欣赏那些为了生活而不断勤恳努力的人们,因为他们就是生活本身。”

“老先生的意思是,”陆千秋道:“这世上人或许有高一些的,也有矮一些的,但是所有人,都是踏在一片土地上,他们的脚下是踩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这才是真正的等同。”

张九龄沉默了下去,他感觉这个问题他讨论得有些过于深入了,他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所以他停了下来。用一种模糊的语气转移了话题,他开始与陆千秋聊这江湖上的事,聊一些原本觉着精彩,可现在却仿佛失却了一些颜色的传言。

“那玉骨宗的李林甫有着‘口蜜腹剑’之称,”张九龄不屑道:“此人在人前倒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真等到他找准了时机,就会像毒蛇一样吐出信子来,陆少侠你见得少了,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最是险恶不过!”

“那吴道子年岁虽轻,但不论是武功还是幻术,都是同辈中的上上之选。山内的某位长老很欣赏他,有想要将之收为徒弟的意图。”

“那司马承祯自从脱离了上清宫以后,这道家的上三派之一就有些沉寂下来了,”张九龄分外惋惜道:“连通玄先生也不得不亲自出山收了一位徒弟,看来是被打击得不轻了。”

“……陆少侠你既有着惊蝉剑之名,”张九龄终于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提议:“想来应该是剑法极好。不如也让我来见识一下,试一试你的武艺?”

当此之时,二人已经行到了一株高大的树木之下,风从枝叶间吹过,卷落了不少的还未褪色的叶片,其声也带着些秋色中独有的萧飒,它从二人相视之间悄悄而过,搅乱了凝滞下来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