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砾的住处依然是一楼左手边的屋子。
他大约三四年前开始就一直租住在这里,更早的时候换过无数个地方。
那时候为了给妈妈治病住院欠下的钱太多了,他们那套老旧的屋子也被拿去做了抵押,即便万阿姨知道后帮他还完了一大部分,可还是不断有人找上门来。因此徐砾给房东老太太添过许多麻烦,老太太是个心慈的人,在徐砾像过街老鼠般无处可去的时候终究没有狠心把他赶走。
去年终于把欠下的所有钱还清后,徐砾每月房租主动多支了两百,直到这个月合同租期结束。
徐砾这天关上门,连灯也没开,走到厕所边的窗户口站了很久,终于看着施泽转身离开。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回到客厅把灯打开,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起身继续一点点收捡着之后将要搬走的行李。
再见到施泽多多少少还是像梦一场。徐砾从母亲去世起就没再动过做梦的念头,连伤心的感觉也跟着那张白床单和一抔黄土被尘封掩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他最后一次走进家门,将那盆已经彻底枯萎腐败的吊兰扔到外面,离开时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施泽,徐砾原本以为他们这辈子是不会再见了的。
第二天一早,徐砾在闹铃声里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摸着墙壁到了厕所撒完尿,定睛往外看时莫名有些紧张,怕看见窗外还杵着个人影。
这几天施泽一直晃在他眼前,冷不丁就闯入视线,终究把他弄得稍许神经衰弱了,连觉也睡不好。
徐砾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鞋子才刚打开门,就感觉门上沉甸甸的,遇到了阻力,他往外一看,愣了愣,顿时回来就要把门关上,被施泽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了。
眼看施泽的手快被夹在门里,徐砾蹙起眉毛隔着门缝瞪向施泽,竟然让他有机可乘拉开了铁门,整个人都站到了徐砾面前,显得庞然大物一个。
施泽身上携着冷气,手里拎着豆浆和包子,身后那张铁门像是被一阵风吹的,吱吱呀呀便合上了。
“我以为昨晚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徐砾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道。
施泽居然点点头,自顾自说:“之前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你说第一句话,让你觉得我好像还很高高在上,我是想来告诉你,怎么会跟你生气呢……”
徐砾眯了眯眼,笑道:“所以一大早守在门口,现在想闯进来就闯进来了?”
想到自己可能吓到徐砾了,施泽面露难色地说:“对不起。”
徐砾说:“你特地来找我跟我道歉,我都说了,已经原谅你了。”他后退两步靠在玄关一侧的墙上,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当年是我先对你乘人之危的,至于后来那段只能叫年少无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谁还会记恨在乎这么久么。”
徐砾说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合情合理,施泽听了更应该放下心来,了却一桩陈年心事,可实际上句句直往他心上剜。施泽以为徐砾是记恨他才一走了之,让他辗转难眠七年,后悔不已。而此刻真正的徐砾却如此轻描淡写,嘴里只有原谅,从没想过要报复回来。
不恨同样代表着不爱,施泽已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我要去上班了。”
徐砾打破了这令人煎熬的寂静。
施泽脸色有些难看,很快低声说:“这是给你的早餐。”
他以为徐砾不会要的,区区一份早餐而已,徐砾没必要非给他面子接下。但他还是执着要给,已经做好死皮赖脸的准备。
看着他递过来的手臂,徐砾竟然接了,坐回矮凳子上大大方方吃起来,喉咙吞咽时一上一下。
施泽默默看着他,看见他薄薄眼皮上的血管、张合的嘴唇和白皙的颈脖,看见他在大口吃东西,心里又莫名好受了些。
然而徐砾仅凭余光都实在无法忽视,施泽置身于这间一室一厅采光极差的阴冷屋子里,一起身仿佛要把翻起墙皮的天花板顶起,看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
“几点来的?”
“啊……也就早上。”
“多早?”
施泽不愿意说了似的,沉默下来。
“我这里只有破铜烂铁,不是你适合待的地方,”徐砾离开前淡淡说道,“不过随便你了,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小虎发现这几天他小徐哥的精神都略微欠佳,尤其今天,总是眯眯着眼打盹似的。小虎没跟徐砾说过,徐砾心情不好眯眼看人的样子冷冷的,看上去不太好惹,若是心灵脆弱一点估计已经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