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留在这里,钱一庚总会逼你做出高质量仿制脑。你知道这一点。”唐亦步的口吻里倒是听不出倾向。
“我说过,我不算什么好人。如果要从我妈和那些电子脑里选一个,我选我妈。”季小满有点哆嗦,这回她没看任何人的眼睛。“我就这种程度,高尚不起来,能撑多久算多久吧。”
阮闲还是没吭声,他只是继续凝视着对方。
“谁都知道他们在受苦。没人在意,你明白吗?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季小满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抬起眼。她像是想要努力说服谁,又不太确定说服的对象。“要么维持原来的条件,要么这生意不做了。反正总有一天我得跟钱一庚讲和,何安站在他那边,守城人站在他那边——没希望的。”
年轻女孩抓住裤子上厚重的布料,肩膀有点抖,像是担上了万钧压力。她双手抓得十分用力,尖锐的金属指尖刺破手套,穿过工装裤,刺破了她的大腿。
暗红的血在深色裤子上渐渐渗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她在恐惧,阮闲熟悉这种情绪。面前的姑娘最多二十刚出头,有着出色的身手,伶俐的脑子,性格就同龄人来说也算冷静。如果这是场一对一的厮杀,钱一庚不会有机会。
可这不是。
细密的网随着毒雾迎头兜下,季小满顶多算条健壮的鱼,终究只能在网眼中慢慢窒息。一个人在面临数量未知的敌对人群时,总会发自本能的恐慌。在对手手段卑劣的情况下,这种恐慌还会无止境地扩大。
她还太过年轻,它会消磨她,最终压垮她。阮闲很清楚,不过他完全不想当谁的精神导师。他知道只身面对一个已成型的“秩序”网络会带来怎样的压抑——漂亮话解决不了问题,安慰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正如你不能告诉一个背上插满利刃的人“打起精神积极生活,振作起来就不会痛了”。
“我理解你的顾虑,是我错估了你对钱一庚的仇恨程度。”他回应得干脆利落。“既然这样,你自己决定。”
季小满有点惊讶地看向对方,半是预料之中,半是隐秘的失望。
“如果你想要我们偷出针,赶紧走人。你自己挣扎个十天半月,受不了的时候再听钱一庚的话。我没有任何意见。”阮闲拍了拍怀里的铁珠子,“我们不是必须和你合作。”
唐亦步只是耸耸肩:“什么时候动手?阮先生,反正修车还要一段时间——”
季小满将视线转向余乐,她似乎试图从对方身上得到点什么更容易理解,或是更为轻松的反馈。余乐表情却严肃起来,他抱住双臂,目光里的揶揄和不正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小丫头。”余乐没有笑,“我们不是为了和你做交易才对钱一庚出手,是对钱一庚出手,顺便和你做做交易。你总该成年了吧?成年人自己会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