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坐在床边,握着苏伟的手,见他高高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缓了下去,这才长长吐出口气。
傅鼐领了库魁、小英子进来,四阿哥冲三人摆摆手,一行退出了卧房。
四阿哥坐到榻上,叫了库魁到跟前,一边捏着眉心,一边问道,“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是,”库魁恭敬地垂首,“今儿上午,奴才陪着苏公公偷偷离了庄子,午间赶到了京城闻风阁。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会儿,奴才和苏公公就在闻风阁喝茶听书。谁知道,那说书的,新编了一段王爷和太监的香艳故事,博得了满堂彩。苏公公是越听脸色越不好,那说书的话里话外也都在指摘咱们王府。最后,苏公公怒而起身,书也没听完,生意也没谈,直接带着奴才奔了王府,从王府门房那儿打听出了事情经过。本来,奴才是想劝苏公公先回庄子上的,可是苏公公不肯,愣是带着奴才快马加鞭地赶来了圆明园。傍晚时分,苏公公偷着找到了小书子,让他欺骗万祥,说是后院小主要杀他。万祥胆子小,没一会儿就自己跑出了清晏阁。再后来的事儿,王爷就都知道了。”
库魁交代的老实,四阿哥也只能无力叹气,他知道瞒不了苏伟太久,但总还存着几丝侥幸。上次苏伟发现了他派去的侍卫,自己还硬绕了月锦绣和天和商号的冲突来瞒天过海,结果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被那人发现个彻彻底底。
傅鼐见状,小心上前道,“王爷,苏公公大动肝火,估计也是了解到了王爷的苦心。百姓最好热闹,也最易忘记。如今,外头的注意力大都在万祥的身上,似乎也只有除了他,这股流言才有消散的余地。王爷固然情深意重,可苏公公也不是寡情之人啊。您这一番安排,苏公公虽得了平安,但这心里,大体是不甚舒坦的。”
“爷也是后怕啊,”四阿哥的嗓音低沉,“希福纳一案引出了宦官专权,皇阿玛下令整饬,虽未伤及人命,但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次。送苏培盛出府,扶持万祥,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如今看来,还好有此先见,否则,这次的风波,就真要轮到爷的人成为众矢之的了。”
小英子听出四阿哥的画外音,似乎依然不打算让师父回府,心里也是纠结万分,“王爷,小英子跟了师父多年,比谁都希望师父能一生平安顺遂。可是,小英子也了解师父的性子,师父把王爷看得比谁都重。万祥或许能护得了师父的平安,可是他护不了王爷啊。有万祥在,王爷就是众矢之的。您舍不得师父,师父更舍不得您啊。今天,师父在闻风阁听了那说书的胡言乱语,都不知心里会疼成什么样子。说到底,那万祥,也是个太监啊。”
四阿哥的身体猛然一紧,小英子的话是正正地戳在了他的心窝上。
两人这段感情,纵然真实动人,甜蜜万分,可在世人眼里到底是决决不容于世的。不合礼法,混乱人伦,若有一天大白于天下,或许会比前太子与哈哈珠子的感情更让人不齿。肮脏、污秽、羞辱,逃不脱的阴影。两人都不敢将这层事实剖白人前,只能你瞒着我,我瞒着你。
可是如今,由人及己,这层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四阿哥可以想象,在苏伟听到那段皇廷艳事被人人作为笑料消遣时,定然心如刀绞。自己的深情有一天会成为伤害对方的利器,却不能后悔,不容后退,姑且只剩了满心满肺的疼……
“还有一事,”小英子从袖中掏出了那两张记档,递到了四阿哥眼前,“这是京里送来的,这两天在那些纨绔公子手里传的正热乎呢。虽然奴才还没来得及到福晋处求证,可单看那记法体例,倒确实像咱们王府的东西。”
四阿哥随手一翻,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小英子继续道,“王爷,如今咱们王府里秋黄不接的厉害,总有那利欲熏心的蠢蠢欲动。现在外头流言满天飞,您又要忙于政事,依奴才浅见,还是让师父回来镇场吧。”
“李公公说的对啊,”从刚才一直沉默的库魁,也压低嗓音小心道,“奴才蠢笨,一时也搞不清楚王爷的打算。只是,在奴才心里,苏公公是最最聪慧大胆、果断机智的。苏公公陪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慎行司都是几进几出,身上的补子都是先皇后和万岁爷亲自下旨加封的。若是连他都需要远避府外,处处受人维护,那奴才们,就连废物都不如了。”
库魁的话音落下,一直主张把苏培盛送离京城的傅鼐,瞧了瞧四阿哥的神色,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四阿哥缓缓地吐出口气,撑直身子,“罢了,你们先下去吧,爷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