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有不慎陷入纷争,便不只是仕途不顺的问题。

“我无意议亲。”片刻沉吟后,荀宴道,“当初我入府时,用的是批命一由,这次便对外道大师说我命克妻,不宜成家。”

虽说今上不信佛,寺庙不兴,但命格一说相信的大有人在,暗地里亦有不少人偷偷请僧人算命。

闻言,钟氏嘴唇微微张开,显然是十分震惊的模样,“这……是圣上的意思吗?”

“……差不多。”

看他这反应,钟氏就知道这完全是荀宴自己的主意。

注视着荀宴微微低垂的眉眼,钟氏不由想,这孩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亲生母亲之故,所以对成婚一事没有信心吗?还是曾经遭遇过什么,让他厌恶此事?

脑海思绪流转,钟氏想到了许多可能,却都不好出口相问。

最终,她道:“此事系关终生,阿宴不要如此随意,还是先问问圣上的意见。”

荀宴再要开口,被她抬手止住,“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如此对外回复的。”

她目光含着隐隐的不赞同,似在暗示荀宴的不懂事,又似在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这件事就此暂罢。

回院途,荀宴的脑海,不禁浮现了曾经与生母云氏的回忆。

云氏出身不高,但家称得上富庶,衣食无忧,容貌娇丽,觅得一个好郎君丝毫不难。

但她的命运,在与皇帝相遇那刻发生了转变。

无媒无聘,是为苟合。珠胎暗结,又罪加一等。

皇帝失踪后,云氏掩饰不住身孕,又不肯拿掉,受尽了家人冷眼,最终在荀宴三岁那年被直接赶出家门。

除却外祖母会偶尔接济他们,其他人皆不管不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云氏,便靠着给人浆洗衣物和绣花来维持生计。

荀宴便是在那时尝尽了人间冷暖,该学的、不该学的,也通通学了个遍。

那时候少年意气,尚且会为口舌之争与人动手,打得鼻青脸肿回家,云氏也不曾责怪他,甚至在为他擦药时忍不住笑起来,道:“阿宴这脾气,以后可要找个温婉的小媳妇,不然二人个性都要强,不得在家里打起来。”

荀宴满不在乎,对母亲的要求满口答应。想起街道上妇人们常说的话,口一张,还许下了今后不纳妾,同妻子生一儿一女来孝顺她的承诺。

母亲被他逗得发笑,“那娘记住了,阿宴,君子一诺千金,可不要忘了。”

昔日画面,犹在眼前。

荀宴眸光一点点沉下去。

他从未忘记过诺言,可娘已经不在了,承诺即便实现,又有何意义。

“哥哥,哥哥。”熟悉的小奶音传来,静楠迈着小腿向他速跑来,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什么,其后,盼儿亦跟了上来。

陡然被打断思绪,荀宴循声看去,微微低首,“怎么?”

小孩张开手,只见掌心狼藉,躺着一个湿漉漉的小东西,其上有黏稠的不知名液体,站也站不稳,发出低低的叫声。

乍一看,竟完全看不出是什么。

“鸭鸭。”小孩回答了声,睁着大眼睛,语气似高兴又好,“刚出生的鸭鸭。”

盼儿及时赶来,微微气喘道:“方才……姑娘去了后厨那边,正好瞧见那母鸭孵的蛋破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