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已是成元十六年,宗琪十三岁,宗璟也要十岁了。他们的年纪放在宗朔眼里已算半个成人,既然生母薨逝,两个半大的男孩再在内宫中与帝王嫔妃们住得相邻就显得十分不成体统了。于是宗朔在外廷辟出宫所,正月的时候就让他们兄弟二人结伴搬了过去。
宗琪和宗璟都有种一夜成人的感觉,既惶恐,也兴奋。
两人如今境遇相仿,年纪相近,搬出去彼此依靠,感情上日益亲密。再加上宗朔顾念宗珩身份特殊,给他换了新的授学师傅,不再令宗珩跟着宗琪、宗璟两位兄长进学了。
这样一来,他们兄弟三个,一下子就隔开了。
起初搬出去的时候,因宫所宽敞,宗朔怕他们兄弟两个害怕,不仅让乳母们都跟着迁过去,还赐下了新的内宦随侍左右。新旧宫仆凑到一起,免不得要争高低。宗琪和宗璟都有些抓瞎,不知如何平衡安抚,再加之学业渐重,颇有些左右支绌。幸而宗琪生来聪慧,很快意识到,未来他与宗璟都要分封就藩,国朝藩王不得轻易交往朝臣与地方官,乳母们更是早晚各自归乡,或随居荣养,不能帮着他们撑起家业与王府。唯有这些断了根的内宦,才会生死相随,忠于主上,成为他们来日藩邸的脊梁。
于是宗琪很快将心思用在摆平内宦间的关系,让他们拧成了一股绳来效忠自己。至于乳母们,则安排婢子们悉心侍奉,不教她们再干涉自己的生活。宗璟有样学样,两个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摆平了这些。
经历着共同的事,形影不离地生活着。
宗琪与宗璟间的关系,难免比过去还要格外亲厚了。兄弟二人白日里说笑打闹,夜间一同读书做课业,因皇后生产,深居简出,他们也不便常往凰安宫去打扰,这阵子哥俩连定省都免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与宗瑶、宗珩姐弟两个的来往就疏远了起来。
宗瑶惯常与谢云姗一起玩耍,并不觉得。唯有宗珩感受到了这种并非故意的冷落,他有时隔着窗看大兄与二兄勾肩搭背,大笑着往外走去,几乎忍不住眼底的艳羡。
母亲临产前,宗珩还悄悄问过一次父亲,他能不能也迁出凰安宫,像两位兄长一样,住到外廷中去。
宗朔露出不加掩饰的诧异,惊愕地问:“为什么?是你娘娘近来身子不便,疏于关照你了?”
宗珩耳根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解释:“不是的,娘娘待儿一如既往的关切,姐姐也很照顾儿。是儿……儿想与兄长们一道起居。”
彼时宗朔本是在崇明殿理政,听闻三皇子求见,特地许他进来的。既瞧出儿子有心事,现今谢小盈身子又重了,宗朔自觉要担起父亲的责任,于是立刻拉着儿子到内殿促膝长谈。一番恳切地交流之后,宗朔才探觉出几分宗珩的情绪。
他无声叹息,不由想起自己的成长经历。
他与四弟宗弛一母同胞,本是十分相亲,两个人年纪只差一岁,更不必说,但在他成为东宫太子之后,那种孤离感还是会时时侵扰。宗珩本就是内敛的性格,来日等他封作太子,说不准亦要受此烦恼。
宗朔难得一改在儿子面前的严厉,温柔地抚摸宗珩的后颈,宽慰道:“朕正是不愿珩儿来日做孤家寡人,才更要留你于凰安宫久居,承欢于你娘娘膝前。要知道,你大兄二兄,来日都是要到封地就藩的。你们再亲睦,他们就藩后无召不得入京,同样是等闲不得相聚的。唯有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朕为着你们母亲虑,为你虑,都不会叫他太早离京。来日你们兄弟手足,互相倚赖,互相帮衬,才是长久的情分。”
宗珩听完似懂非懂,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大之后身份会不一样,但要怎么不一样,却还没完全想明白。或许父亲会传位于他,但那一定都是百年后的事情了。宗珩固然早熟,小孩子的眼界,也就只有一两年的维度,无法再长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