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走到跟前去,替赵良翰解释了一句,“小先啊,咱们都知道你当差不容易,贤妃有吩咐,你想替你的主人把差事办美了。只今日决不是咱们做哥哥的不给你这个面子,实是陛下今日圣心不豫,便是咱家去替你们传话,也怕被陛下迁怒呢。”
何念先眼神微动,叉着手,作出一副苦笑,“常少监,若当真如此,少监能不能给奴透个话?陛下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恼成这样?奴回了平乐宫,也好给贤妃夫人有个交代。”
“这……”常路犹豫一瞬,与赵良翰对视了一眼。
皇帝虽与谢修媛闹别扭,但御前的人都看得明白,这别扭能闹起来,归根究底是因为皇帝把谢修媛还放在心上。倘若皇帝没这个心,早就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了。赵良翰偏着谢修媛,当然不肯将皇帝与修媛不睦的事透给外头知道。
然而,内宫诸事,如今终究是由尹贤妃执掌。皇后病前,尹贤妃尚且还需要时常去凰安宫请示意见,皇后眼下重病难起,六局二十四司见风使舵,已彻底以尹贤妃为首。
常路暂掌内侍省,他所想之事,自是与赵良翰不同。
当着赵良翰的面,常路还不想太直接地卖了谢修媛。他酝酿少顷,很委婉地提醒了何念先一句,“陛下今早从颐芳宫出来,就已经憋着气了。”
何念先愣了一秒,但他很快低下头去,诚恳地说:“多谢少监提点,奴感激不尽,奴这就去回了夫人,定不敢再令常少监、赵常侍为难。”
说完,他便躬身退了下去。
赵良翰斜了常路一眼,阴阳怪气道:“御前的事,少监也敢透给尹贤妃知道?”
常路自觉身正,坦然回答:“内宫嫔御,皆受贤妃辖制。修媛若真是屡屡犯上,说不准陛下还要让贤妃去管教一二呢。”
两人互相哼了一声,左右避开,各自离去。
可惜常路万万想不到,尹贤妃听了何念先的回禀,非但没止了求见皇帝的想法,反倒亲自来了华章门,请人唤来了常路。她一身碧蓝襦裙,搭着月白帔子,十分清雅的模样,常路弓着腰给她行礼,尹贤妃平和道:“少监太多礼了,本宫与你是旧相识,何必这样客气?”
常路原先伺候还是太子的皇帝出宫时,就在尹府见过贤妃不少次。贤妃眼下和他套起近乎,便让常路感到十分不妙。他赶忙说了几句不敢,问贤妃是有什么吩咐。
尹贤妃说:“本宫是为着先蚕礼的事想要求见陛下,虽听念先说今日不同寻常,但兹事体大,还是想着要麻烦少监一回。天已然晚了,若陛下得闲,本宫盼着陛下能移驾平乐宫进晚膳,好商议一下先蚕礼如何处置。”
一听是先蚕礼相关,常路也想了起来,马上就是三月,皇后重病,定是没法子主持了。皇后亲蚕是办与不办,肯定还是要一句皇帝的准话才行,尹贤妃再代管六宫,归根结底也不是皇后,她没法子做这个主张。
只贤妃非要今日见皇帝,常路不由得牙根泛苦。他实在不想把自己搭进去惹皇帝的不快……可他不去,还能支使谁呢?寻常内宦,这个节骨眼,没等进殿估计就要被皇帝砸出去。常路没法子,朝着尹贤妃一揖,亲自往大殿去了。
赵良翰在外头站班,斜着脸嘲笑常路。尹贤妃这还没当上皇后呢,就敢这样支使内侍省的少监。常路也不想想,倘若皇后薨了,真叫尹贤妃做了继后,他们还能有安生日子?
常路瞪了赵良翰一眼,抬脚进了大殿。
他跪在底下,头都不敢抬地把尹贤妃的话说报给了皇帝。
谁知,宗朔只是沉默片刻,竟点头道了好。
“就去贤妃宫里吧。”
没有人知道,宗朔其实是松了口气。
他既想去颐芳宫里陪一陪无忧,又实在有些怵了谢小盈。他想怪谢小盈心狠,但仔细思来,皇后那日,又何尝不是因为察觉了谢小盈对无忧的一腔心血,才敢当众激谢小盈失态?
如今换位处之,宗朔总算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