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贤妃一听就挑起眉梢,她不假思索地回绝:“请殿下恕罪,臣妾以为,陛下既然独独令修媛随侍,这就已经是陛下的圣意。臣妾区区妃妾,虽承蒙陛下与殿下信任,代管宫务,但也不敢越俎代庖,枉顾圣意,另作安排。”
顾言薇没想到尹贤妃这样直接地把她的话给顶了回来,难免有几分不快,“陛下偏爱修媛,那是陛下的事。贤妃焉知谢修媛在离宫中便能侍奉好陛下,一丝纰漏不出吗?你合该做个预备,陛下传与不传旁人,是他的事,但为陛下提前做好安顿,则是你的职责。”
尹贤妃轻笑一声,“殿下真是抬举臣妾,臣妾并不是陛下的妻子,何来安排旁余嫔御的职责呢?殿下厚爱,臣妾实在愧不敢当。殿下若有此心,不如直接禀明陛下,只要陛下下旨,臣妾定当照做。可是如今陛下明旨所言,是独与修媛同去别苑。臣妾谨遵圣意,不敢擅加矫改。”
说完这番,尹贤妃没了捧皇后的耐心,她屈身一礼,快速道:“臣妾尚有许多杂事需要打理,不敢叨扰殿下休养,这就告退了。”
尹贤妃走得极为洒脱,素蓝的裙袂在槅扇上轻轻掠过,带起一波冷色。
她步出凰安宫,何念先正立在等候她的肩舆前头,见她出来,忙迎上去,“夫人劳累了。”
一边说,何念先一边伸出小臂,尹贤妃习以为常地将手搭过去,由得何念先扶她上了肩舆。
尹贤妃在皇后面前说话说得乏累,一直回到平乐宫都没再开过腔。
宫人们井井有条地侍奉她更衣、净手、燃香、喝水,她不开口,平乐宫的正殿内,便是一片冷冰冰的静谧。
直到尹贤妃斜着身子在软榻上躺下来,宫人们垂首鱼贯而出,独留何念先在榻前,不动声色地跪了下来。
尹贤妃懒怠地掀起眼皮看他,何念先抿唇一笑,内宦白净无须的脸上,露出一对小巧的梨涡。何念先主动道:“夫人累了,念先为夫人捏一捏腿吧。”
“嗯。”尹贤妃应了一声,重新阖了眼,以手支额,不知是要睡还是在想事情。
何念先动作轻慢地上前,他虽是内宦,手掌却同男人一样是温热有力的。他将掌心贴在了尹贤妃纤细的小腿上,按揉了两下。男与女隔着衣料的接触,让尹贤妃不自觉地轻轻战栗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没了动静,任由何念先施为。
室内气氛静寂,何念先捏了一会,才忍不住似的开口,“夫人瞧着心情不快,是皇后殿下说了什么话令夫人不悦吗?”
“念先,放肆了。”尹贤妃没睁眼,只淡淡开腔,“我如何敢对皇后不悦。”
何念先被批评,却不恼,反而笑了笑,“是,念先失言,请夫人降罪。”
尹贤妃并未降罪,沉默了一会,把皇后在凰安宫的话说给了何念先听。
她说完,嘴角便忍不住浮起一点嘲弄,“她好蠢,陛下已经为着谢氏罚了她,甚至不惜把本宫抬起来,送去给皇后做一个新靶子,偏皇后根本懒得对付本宫,反倒一心一意找谢氏的麻烦。皇后竟还想让本宫替她出头,算计着一石二鸟。念先,你说好不好笑?”
“所以夫人拒绝了皇后?”何念先听得有点惊愕,他微微皱眉,“夫人何不顺水推舟,应下皇后呢?到时候夫人大可以故技重施,再将皇后的话告给陛下知晓。陛下若恼了,自然更厌皇后一层。陛下若不恼,应下来,有人能分谢修媛盛宠,于夫人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尹贤妃这才睁开眼,她盯着何念先,坦然道:“我为何要让人分谢氏的宠?那不就与皇后一样蠢了?谢氏身家鄙薄,得宠、生子,又能如何?我倒情愿谢修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或早或晚,她都要成为内宫前朝一并针对的众矢之的。”
何念先迅速明白过来,他附和道:“夫人想得透彻,是奴狭隘了。奴只是盼着夫人能同从前在东宫时那样,依旧做陛下的心上人。”
“我早就不想了。”尹贤妃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做他的心上人,有什么用?”
她得不到地位与名分,究其一生,也只是依附在帝王喜怒哀乐间的一叶浮萍。
像那种失去了根的植物,在空荡荡的花瓶里,享有三五日的灿烂,很快就尘归尘、土归土。
她所图谋的,从头至尾,都是那一个位置,一方宝座,一顶凤冠。
这后宫里女人的分别,并不是有宠或无宠,而是妻与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