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宗朔心底突然有些发悸,谢小盈出身虽不高,但她家底殷实,又是府上独女,想来家里一定是将她娇养大的。若非谢家门第不行,以她父母给置办的陪嫁,谢春宸何愁在江南找不到好门户来配女儿。只坏在了谢家没一个士子,在重门风的江南之地,商贾人家实在上不了台面。否则谢家也不会动心思,非要将她送进宫里博一场荣华富贵。
到底是金馐玉馔养着的女儿,门楣再差,好歹是要脸面尊严的。寻常人家里有名分的主母良妾,都不必在怀孕的时候还这样侍候人。眼下谢小盈好歹是正三品的婕妤,一次两次就罢了,时日久了,谢小盈岂能不生怨怼哀思?自然是觉得受了磋磨。
何况她是胆小的性子,心里再觉得不舒服,定是不敢对自己直言。随驾来的杜婕妤与沈宝林偏又是有名分的嫔御,还是飞霞宫的人。谢小盈即便想顺水推舟做人情,也不好往她们头上做。
这样一来,除了她身边的宫女,不就只能从内教坊里挑人了吗?
宗朔霎时间恍然大悟,顿觉自己终于堪透谜底!
到头来竟是他自己轻浮孟浪,给了谢小盈难堪。
既想明白了,宗朔反倒有些窘迫。谢小盈还扶着腰在他跟前低眉顺眼地站着,他赶紧起身,亲自把谢小盈拉到旁边按着坐了,很小声地解释:“唉,刚刚是朕想偏了。原是朕做得不好,让你受了委屈,朕给你赔个不是好不好?”
谢小盈一怔,怎么回事?皇帝这通无名火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熄灭了?
她被男人攥着手,对方掌温极热,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跳得极快。
宗朔见她表情发懵,叹口气,只能把声音压得再低一点,悄悄话挑明了,“你……你夜里既然不愿意侍候,如何不能与朕直言呢?朕并非有意折辱你,是喜欢你才想与你亲近。当然,这事终归是朕的不妥,朕以后再不会让你做那等事,你别憋在心里难过,看你这样子,朕比你还难受!”
他一边说,一边迎上谢小盈的目光,见女孩用犹疑的眼神看自己,宗朔顿时感到有些受伤——完了,都怪他先前冲动,只顾着自己快活,眼下在谢小盈心里,他定是没什么信誉可言了。
这可怎么是好?
殊不知,谢小盈看着皇帝自说自话,已然是彻底僵愣了。
即便她时常和皇帝聊天聊岔了,但还没有哪次能差得这么远,让她连话都不知怎么接了!
刚刚还是要发怒,扭头又与她说这种少儿不宜的话题。
一个舞姬,怎么能把宗朔的想法扯出那么远?
谢小盈茫然无措,皇帝盯着她看,她也只能扭开脸,假装不好意思,暗自琢磨该怎么应对。
她这个姿态反而让宗朔觉得谢小盈是在与自己置气,于是彻底没了办法。他思忖着,谢小盈既然已经明摆着要抬举那舞姬,说不准私下已对舞姬夸过海口。他这里若不顺着台阶下来,多多少少都有碍谢小盈的颜面。
罢了,反正宫里白养一个人口而已,为了让谢小盈顺心,他就捏着鼻子受下吧。
宗朔一边叹气,一边再度让步,“罢了,既是你定的人,朕这回还是由得你了。那舞姬叫什么?朕先给她一个御女的名分成不成?等你孩子落地,朕再借你的名义,给她升个宝林……这样你能有面子,以后在宫里说话也响亮些。”
谢小盈原先还一头雾水,听到这里,总算穿针引线,把先前宗朔所有的表现给想明白了。
合着皇帝是觉得她要献上这个舞姬做个妃嫔??
“……等等,陛下。”谢小盈捂着肚子,还没全然回过劲儿来,但已是出言阻拦,“妾没有让那舞姬入后宫的意思。”
宗朔闻言皱眉,下意识地想:谢小盈是打算只叫那舞姬伺候他,却不肯给名分?
可他又不缺人侍候,宗朔情愿白给个位分,养个闲人!
他直白道:“盈盈,你这样安排不可。且不说舞姬微末,朕不愿叫这等女子近身。她既是你选中的人,最后若连个名分都没有。外头人会议论你待下刻薄,心思狭隘,于你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