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回宫第一晚,宗朔自然去了凰安宫留宿。
顾言薇之所以不着急见谢小盈,其中也有这一层缘故。
离宫内发生什么事,自然会有皇帝亲口告诉她,她不必从一个妃妾口中听闻。而皇帝不愿说的,顾言薇很清楚,谢氏虽得宠,未必真就知道。与其费那个功夫见谢小盈,顾言薇情愿花时间妆扮一番。
小别胜新婚。
宗朔风尘仆仆进了凰安宫,他白天忙着见了几位朝中重臣,因惦记着要见皇后,连晚膳都没用就进了凰安宫。顾言薇一听说,赶忙让人去传膳,又拿了点心来,“陛下先吃两个果子垫垫胃,臣妾去叮嘱几句。”
“有什么吃什么就是了,朕不挑剔。”宗朔攥住了皇后羸弱手腕,上下一扫量顾言薇,察觉到女子今日各位盛丽的妆容,宗朔笑起来,“阿薇思念朕了。”
顾言薇耳畔微红,难得没否认,轻一点首,“陛下说去一个月,怎地四十余日才回来?”
宗朔并不瞒着皇后,“有些事没议定。”
顾言薇露出了然的表情,那日皇帝甫一出宫,她就传了母亲进宫问话。魏国公在大营当差,家中诸事多是顾言薇的长兄在料理。如今皇朝兴科举取士,祖荫封官在世家里愈发显得没有体面。然而顾家是武将出身,文墨底子差了一些,顾言薇的长兄是等宗朔登基才考取了进士,去岁才从守选里被调出来,在门下省做个录事。官职虽不高,但因门下省能见接触到所有的皇帝敕书与宰执奏状,这个职位能助顾家了解时局,审时度势,十分紧要。
魏国公夫人彼日一进宫便将长子的话传达给顾言薇,“陛下是为正事赴离宫,怕是防着咱们世家,你谨慎一些,不必为一个妃妾争风,还是要守住大局。”
顾言薇虽宽心了些,仍不免有点失望。
皇帝这一防,竟十分罕见地将她也防了出去。顾言薇很难分辨自己的心绪,到底是得知皇帝待谢小盈的殊遇难受,还是察觉到帝王戒备之心更难受。
然而这事终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顾言薇早已调整好心态。此刻对着宗朔,她流露出温柔体贴的笑容,既不拈酸吃醋,更不过分探听朝政,只是关切地询问:“臣妾猜想也是,因此没敢让人送信去扰陛下。养珍别苑修得如何?”
宗朔对顾言薇这般表现十分满意,他拉着皇后的手坐下,毫不掩饰地说:“前朝奢靡修费,略加整点,养珍别苑就已经十分舒适了。可惜朕已许诺将此苑赐给谢氏,再带你去,未免伤你的体面。来日朕命人去修画一幅,拿回来给你品一品吧。”
顾言薇轻笑着摇摇头,诚恳道:“臣妾不在意这个,凰安宫就是陛下赐给臣妾最好的归宿,离宫再华美,终归不是家。臣妾有此一问,其实是有些放心不下,不知道这些时日谢妹妹侍奉陛下可还尽心?”
“嗯?”宗朔听皇后这样一问,眉峰扬起,语气里似有几分不悦,“谢氏归宫没来拜你?”
顾言薇为宗朔这般严厉的口吻暗自欢喜,可见谢氏再得宠,于皇帝心中,她这个中宫皇后的颜面仍是最重要的。她笑意深了一些,眼神里透出几分释然,“陛下误会了,谢妹妹最守规矩,一回宫就先来臣妾这里了。只是臣妾念着她一路辛苦,又独个儿伺候陛下这样久,便没传见,叫她先回去好好歇息了。”
宗朔这才霁颜,拍了拍皇后手背,十分欣慰道:“朕的阿薇还是这样贴心大度,后宫有你执掌,朕真是放宽了心。谢氏奉上恭谨,明日你酌情赏赐一些吧。但不必太过,她年纪小,不知事体,偶尔行事还是轻狂。”
皇帝的态度令顾言薇彻底放下戒心,她宽柔的笑意里多了几分真情,反而替谢小盈说起了好话,“谢妹妹年纪小嘛,臣妾倒觉得她活泼一些并无不妥,只要能取悦陛下,不惹陛下烦心就好了。”
——内宫妾侍,最好就都像个玩意儿一样。若人人都贤明聪慧,那她这个皇后又要如何自处呢?
顾言薇暗地里松了口气,尽心尽力地侍奉宗朔用了晚膳,又把采选事宜同皇帝禀报一番,顺便问道:“臣妾算着,最迟八月上旬,采选的女子便尽入宫了,陛下可否赏个闲,亲自来选看几个?”
宗朔无甚兴趣地摆摆手,“皇后为朕选吧,你最知道朕,这等琐事朕就不过问了。”
顾言薇有些遗憾。
成元三年的采选皇帝就没有亲自挑,最后留中的四人都是她相看的。当时顾言薇选中的孙氏机敏、甄氏美艳、苏氏乖巧、周氏温柔,四个女子原本各有风情。
结果没想到,宗朔嫌苏氏与周氏连话都说不利索,这两人至今仍在宝林位分上,就是宫里的两个透明人。甄氏凭着皮囊,虽然是最先被传幸的,然而皇帝又觉得她胸无点墨,只会胡说八道,在一起处着没趣。唯独相貌略显寻常的孙氏在成元四年还得了一阵子宠,成元五年,皇帝巡幸江南,顾言薇不想让林婕妤举荐的宫婢独得圣心,特地安排了孙氏一同随驾。结果孙氏非但没能趁着这个机会巩固圣宠,皇帝回宫后反倒抱怨她话多事多,人不清净,彻底被厌弃了。
这四个女子无一能入圣眼,顾言薇实在觉得,她恐怕没有宗朔以为那么懂他。
两人这样说了一晚上话,宗朔疲惫得有点没精打采,两人最终什么都没做就安置了。
他有些怕皇后不称意,临睡前安慰地摸了摸皇后的肩头,温声说:“朕在离宫时,曾为你在灵泉寺许过愿……朕明日还会过来,若愿成,朕携你一道去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