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上头有事情忙吗?怎么陛下还是过来了?”谢小盈看出宗朔脚步紧张,夜里山间都凉了,宗朔居然还能走出一头的汗,她示意莲月倒杯水进来,递给了皇帝,“陛下用过晚膳了吧?”
宗朔痛快地喝下一大杯水,“用了,朕就是想过来和你说几句话……你先去躺着,朕更衣后再过来。”
谢小盈扬声喊了赵思明和香云,让他二人伺候宗朔沐洗更衣,自己悠悠然去床上躺着了。谢小盈除了陪宗朔睡觉,几乎从不在这种真正意义上需要“伺候”的环节里搭手。她很闲适地倚在床头,任由外头的人把皇帝拾掇好了送进来,然后才肯履行属于她自己那一部分的义务。
看着宗朔坐到床边,谢小盈在心里默默掐日子,这个月的大姨妈怎么还不来呢?因为在离宫的缘故,她和皇帝亲密的次数实在有些超标了。
宗朔见女孩捂着被子若有所思,以为她没兴致,主动说:“朕今日乏了,咱们直接睡就是。”
“诶?”谢小盈眉梢微扬,她往后挪了挪屁股,给皇帝让出躺下的位置,有些意外地问:“陛下……单纯过来睡个觉?”
主要是这么晚了,皇帝还特地赶过来,谢小盈以为他有需求呢。
宗朔失笑,放了帐子,挨着谢小盈躺下,“你这话说得奇怪,朕难道每回来都是冲着那事?你也把朕看得太轻薄了。”
一边说,宗朔一边给谢小盈压了压被角。山中夜里冷,谢小盈这边已经换了充棉絮的被子,盖在身上还有点重量的。宗朔没那么怕冷,双臂抽出来,隔着被子搂住谢小盈的肩,压低声问:“怎么今日骑马只学了那么一会儿?朕见佟四郎早早就回了值上,他待你不尊重吗?”
“怎么会?”原来皇帝是特地来问这个的,谢小盈明白了,帐子里她偷偷笑,委婉地解释:“佟郎君很守礼,见了妾还下跪磕头,没有半点儿不敬。但就是太敬了,不适合教后宫女子学骑马。与其耽搁人家的时间,还不如放他回去戍卫陛下,那好歹是个正经事。”
宗朔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拍了拍谢小盈的肩头,安慰道:“那是朕想左了,佟四郎是出身清贵,朕还以为他是看不起你,因此慢待了,不肯好好教授来着。”
谢小盈有些意外,“妾出身再低,如今也是陛下正四品的美人了,若说宫妃看不起妾就算了……他一个外臣,哪会想这么多?”
即便宗朔一贯知道谢小盈心大,听她这么说还是笑了,“佟四郎的祖父可是当朝御史大夫,他父亲则在国子监做直讲,此等书香世家,对你们这等商人门户什么看法,你想不到吗?不过你说得也有理,佟家的门风朕还是清楚的。他家儿郎,无一不忠君敬主。他大兄先前可是进士及第的出身,如今在秘书省,很是个嘴巴牢靠,做事恭谨的人……”
宗朔仰面望着帐子,思绪发散,一时有的没的对着谢小盈说了一大堆。
谢小盈起先当个八卦还听得挺认真,然而皇帝越说越远,又扯上了什么昌南伯,武昌侯……谢小盈一个人都不认识,还有什么户部侍郎,刺史……不知不觉,谢小盈就听睡着了。
宗朔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竟对着一个后宫女眷说起了朝政用人,他顷刻间一个激灵,浑身都冒了冷汗。宗朔下意识抽出手臂,想要教训谢小盈两句。一扭头,他却发现谢小盈早就闭着眼,沉入梦乡了。
女孩贴着他的胳膊睡得十分安静,他这样一动作,谢小盈也仅仅是不安地在枕头上蹭了一下,然后又不动了。
宗朔的心慢慢放松回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
他这些话,若是要皇后或杨淑妃等人听见,只怕隔不了几日,就要想方设法传递给自家父兄知晓,好令他们能在朝政中更加如鱼得水,揣测圣意,及时做出应对。
唯独谢小盈,一个商人之女,家族里连半个做官读书的兄弟都没有。莫说往外传递消息了,见谢小盈这个姿态宗朔便知道,连她自己都是根本听不懂,甚至连其中重要性都听不出来的。
否则,谢小盈怎会睡得如此酣甜?
想到这里,宗朔重新伸手将人搂住,自己也闭上了眼。
一夜无梦。
七月的延京城内其实还热得很,只是早晚天凉快了一些。
仰峰山虽然就在延京城郊,但因为地势高,气候与城内截然不同。过了中旬,山上忽然毫无预兆地下了两天雨,整个养珍别苑的气温一下降了下来,谢小盈带的衣服大多都是夏装,虽也预备了略厚重的大袖衫,坐在屋里不出去尚可凑合,若要在回廊里行走,穿堂风吹上来,谢小盈还是有点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