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元五年,朝内已经摆平了河南郡贪墨一案。如今河南郡由上至下都是宗朔派去的自己人,豫王到此处行事,应算得上顺利。
公务宗朔能放心,挂念的不免就是些私事了。
宗朔正要提笔,常路从外头弓腰步进来,低声禀告:“陛下,谢美人命宫婢来给陛下送新制好的军棋了。”
“宫婢来送的?”宗朔拧眉,表情明显不豫,“那她人呢?”
常路讪笑,“这……奴不知,可要奴去问问?”
宗朔悬着臂,墨汁顺着笔尖滴下去,在宣纸上洇开。他低眉扫了一眼,有些不悦地撂下笔,伸手撕了纸,揉成一团。
常路立在下面,一句话都不敢吭,心里却料定了——陛下这是还在跟谢美人暗中较劲呐!
宗朔一直没去后宫,起先是为着政事,忙得顾不上。虽然传人来过金福宫,但晋廷有规制,被召幸的内宫女眷,除四夫人外,照理是不得在金福宫内留宿,都要打发回去,算是个纯伺候人的事。但凡宗朔心里头尊重些、有情分的,譬如林修仪,那他都愿意多费点功夫,亲自过去,能显得多些温存,绝不会轻易召至金福宫来。
清云馆的谢美人,常路看得出来,那在陛下心里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她没被点过名,是在常路预料之内的。
等后来政务没有刚过完年那么紧凑磨人,皇帝倒是惦记起了清云馆,常路便被他问过好几回:谢美人的军棋可送来了?
然而左等右等等不来,常路奉旨,偷偷去造办司问了一次进度,这才知道,谢美人居然特地叮嘱过——无须赶工!
这话常路回给宗朔,可算是把皇帝给惹着了,再也没提过去清云馆的事,更不问军棋做没做得了。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谢美人这军棋,总算给敬上来了。
宗朔坐在上头,沉默了好半天,一看就是在生闷气。常路不敢动,隔了许久,方听见皇帝慢慢开口:“谁来送的棋?传进来,朕要问话。”
常路赶紧答应着去了,只盼谢美人打发来的是个能说会道,千万别惹急了陛下的机灵人。
不多时,常路领着一位个子不高,穿着绿裙宫装的婢子踏进殿来。
女孩跪在地上,声音十分脆爽,“奴荷光,拜见陛下。”
“哦,是你,臭棋篓子。”荷光听见殿上男人的声音响起,她脸霎然就红了。皇帝约莫是以为她被这名字臊住了,岔开话道:“起来吧,军棋呈上来给朕看看。”
荷光垂首起身,双手将沉甸甸的三盒棋子交给常路,随即便依着规矩,站定不动。
宗朔打开匣子挑着看了看,军棋样式做得比上一幅精致多了,他指腹摩挲着棋子边沿的镶金,若有所思。
半晌,荷光听见上头传来一声轻哼,她分辨不出皇帝是喜是恼,一时没忍住,抬了起头。
宗朔对上宫婢如此大胆的目光,立刻不悦,沉眉斥责:“哪学的规矩?胆敢直视朕?”
荷光吓得赶紧跪下去,连声解释说:“陛下恕罪,奴是担心陛下不喜欢这军棋,才言行冒犯了。这次的军棋谢美人费了心思请造办司打制的,生怕造办司不精心,还额外贴了钱去,花了好些时日才制得的。”
她这番话来的路上一直在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