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谢小盈已许久没见这样灯火通明的大殿。
此刻的摘星楼内,十余宫灯高悬,百来根通臂巨烛设于烛架内,大殿内虽不至亮如白昼,却也堪称辉煌。宗室亲王与王妃列席一侧,另一侧设若干薄纱屏风,略作遮蔽,屏风后坐了十余位容貌昳丽的年轻女子,身着裙服不一,发髻珠钗毕全,身后宫人若干,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宫佳丽。
如此盛景,谢小盈却只有机会匆匆一瞥。
奉圣旨传召她前来的内宦,回头望她一眼,便催道:“才人快着些吧。”
谢小盈无法逗留,跟在对方身后,往摘星楼另一侧的偏殿行去。
偏殿内自然不如正殿光明,这边置了屏风软榻,还有宫娥内宦伺候着热茶与点心,原本是供正殿内的贵人或醉酒、或私密事谈,便可来此间休息。
谢小盈被那内宦带至此处,对方轻飘飘道:“请才人在此稍后,奴去回禀陛下。”
说完,常路也不管谢小盈是不是愿意,将殿内诸内宦宫娥击掌带走,随即命人将殿门一关,自己折身离去。
谢小盈略显局促地立在偏殿中,更多的是有些茫然。她原本都已经洗漱好,预备歇下了。冷不丁几个内宦大摇大摆进了清云馆,称是奉圣旨,请谢才人去摘星楼赴宫宴。清云馆诸人都认识领头的内宦是内侍省少监常路,乃是陛下身边最受倚重的内宦。因此无人敢质疑辩驳,谢小盈只得仓促更衣,随常路前来。
莲月是唯一一个得到允许,陪伴谢小盈的宫娥。她站在谢小盈身后,有些焦虑地帮谢小盈理了理微乱的碎发,又替她解下外面厚重的大氅,低声念叨:“真不知陛下为什么突然传召娘子,这也太吓人了。”
谢小盈出门时连梳妆都来不及,此刻粉黛未施,显得异常素净。然而她心态却极佳,都这会子了,谢小盈还有心思念想:自己出阁前,母亲谢夫人为她备了不少珠钗金簪,希望她初次面圣时能惊艳登场。这下,只怕要让母亲失望了。
正殿中,依旧歌舞升平。
宗朔虽震怒,但毕竟内闱事,总不能坏了天家宫宴。他如常应对,轮次与各兄弟喝酒,挨个勉励,几番赏赐,各王妃也近前与皇后说话,可谓是其乐融融。
唯有豫王有些忧心忡忡,他开口询问本意是想让谢才人在陛下面前露个脸,不曾想竟捅破一个弥天大谎。
直过了好一阵子,豫王终于眼尖地看到内宦常路从席后悄无声息地回到皇帝身边,这便说明谢小盈到了。很快,他见皇帝辞下了正在敬酒的长阳王,豫王立时起身,大步走向御前。
宗朔一见自己这个弟弟来,便知他想说什么。不等豫王开口,宗朔率先道:“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朕不会真摘了谢氏的脑袋。后宫内闱事,你已是藩王,就不要再管了。”
豫王满腹劝解之词,一时被堵得无处发作,他僵立几秒,只能揖拜,又退回自己位置上。宗朔见豫王老实,这才哼笑一声,起身道:“皇后,你与朕一起,去会会这个胆大包天的谢才人。”
“吱嘎——”
紧闭的偏殿大门被人从外面吃力地推开。
谢小盈原先还立着等,见久等无人,索性去软榻上坐着打瞌睡。她想得很简单,皇帝传召见她,无非是两种可能,一则察觉她是装病,那势必问罪,再则就是单纯传来见见,无风无浪。若是前者,她早就想好主意。宫内人人都传她商贾出身,卑微粗俗,她就打算利用这个刻板印象,推说自己不知道这个规矩。若是后者,那就更无须担忧,如常应对便是了。
因此,她半阖眼在软榻一侧靠着,内心推演几轮,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太大风波。生物钟作祟,谢小盈琢磨没多久,竟无知无觉瞌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