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被顾娇放走了,毕竟也没它什么事了。
和尚专心烤鱼。
顾娇坐在干草上,从小背篓里取了棉布细细地擦拭红缨枪,像擦拭一件珍宝。
和尚看着她擦拭红缨枪的样子,薄唇紧抿。
顾娇察觉到他的打量,朝他看去时他已经移开视线,继续去烤鱼了。
话说,和尚从没问过他为何出现在昭国,为何作男儿身打扮,又为何遭遇太子府的锦衣卫?
是他对她的事一点儿也不好奇,还是他早就——
和尚冷冷一哼:“别看了,看也没用,不给你吃!”
顾娇的思绪被打断,顿了顿,还是决定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和尚是没有名字的,她问的自然是法号,譬如净空就是一个法号,只是净空喜欢这个名字,还俗了也还是叫净空。
顾娇问完暗暗寻思了一下,和尚会叫个什么样的法号,结果就听得他轻声说了一个字。
顾娇一愣:“蒸?蒸什么?是蒸兔子还是蒸排骨?”
和尚咆哮:“你脑子里除了吃的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顾娇:不能,这几天饿坏了。
和尚叹了口气,拿起一截枯枝,用燕国文在地上写了一个字:“峥。”
这个字啊,看来不是法号了,是他的俗家名字。
和尚结束了这一场谈话:“时辰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顾娇:“我想吃鱼。”
和尚:“……”
又吃了一条肥美多汁的烤鱼后,顾娇摸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心满意足地睡了。
……
夜里,顾娇做了一个梦。
来盛都后她做的梦明显比以前多了,但有意思的是,她醒来后基本上都会忘记,而在梦里,一切的记忆又仿佛是串起来的。
譬如,来到梦里后,她就记起了那个开满响铃花的院子,以及那块没有墓碑的坟地。
今晚却既不是院子,也不是坟地,而是一望无际的战场,金戈铁马,血染黄沙,无休无止的厮杀,不断有将士倒下,血雾将天空都弥漫成了血色。
万千枯骨之上,一个身着银甲的男子骑在同样披着银甲的黑风骑上,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握住红缨枪。
他的银甲上早已布满血迹,然而他眼底没有一丝退意。
他望向眼前的千军万马,一字一顿道:“我轩辕家的儿郎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屈服!”
下一秒,梦境里的画面转了。
还是这个男人。
他身着银甲,站在营地总,看着对面的官员冷声道:“反?我轩辕家就是反了又如何?天道对不起我轩辕家,我轩辕家就逆了这天道!”
“音音……音音……”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画面又变了。
他的声音在这个画面里格外温柔与宠溺。
只不过他的样子就实在惨不忍睹了一些。
他的肩膀中了箭,大腿也中了两箭,他躺在地上,血流成河。
他努力用双手撑住让自己能够坐起来。
在他身边,蹲着一个只有两岁大小的小女娃。
“大舅舅,你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血。”
他若无其事地一笑,不着痕迹地在盔甲上擦去手心的血,随即抬起那只手,摸了摸小女娃的脑袋:“大舅舅没有流血,大舅舅是和音音闹着玩儿的。”
小女娃歪了歪头,似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
随后她问道:“大舅舅,疼吗?”
他笑了笑,说道:“不疼,一点儿也不疼。音音,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玩什么?”小女娃问。
他艰难地抬起头,忍住浑身撕裂的剧痛,指着前方的小破屋道:“你看见前面那个小房子没有?”
小女娃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音音看见了。”
他虚弱一笑:“我数一二三,你跑过去,要跑得很快很快,不要停下来,也不要回头。你在屋子里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你能让大舅舅找不到你,大舅舅就给你买糖吃。”
……
小女娃在黑暗中躲了许久,久到睡了一觉醒来,天黑了又亮了。
她很费劲地从箱子里爬出来,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往回走。
昔日山脉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她孤单的小身影爬过一具又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大舅舅,你在哪里?”
“音音不和你玩了。”
“音音不要糖了,音音要大舅舅。”
小女娃抬头,朝城墙望去。
顾娇:“不要——”
顾娇身子一抖,睁开了眼。
和尚盘腿坐在她身边,似笑非笑地地看了她一眼:“做噩梦了?”
好像是做噩梦了,但她一醒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一个画面——一个身着银甲的男子被一杆红缨枪钉在城墙之上。
顾娇揉了揉心口。
和尚看了看,从宽袖中摸出一个东西,抛到她怀里:“给。”
“什么?”顾娇问。
“糖。”和尚说。
“我不爱吃糖。”顾娇把糖还给了他。
“哦?”和尚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会有人不爱吃糖的?我那小徒儿可是爱吃得紧,每次只要不开心了,拿糖哄他,一准能把他哄好。”
顾娇古怪地问他道:“你还有徒弟?”
什么徒弟能在你手里活过三天?
那得有多顽强的生命力!
……
后半夜顾娇没再做梦,一直睡到天亮。
她的身体没大碍了,就算太子府的人再来追杀她,她不说打得过至少也跑得掉了。
是时候回去了。
“咦?和尚呢?”
说曹操曹操到。
和尚抱着一堆新鲜的野果走进破庙:“随便对付着吃一点吧,一会儿该上路了。”
顾娇道:“你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