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日是第一期录制,楚月怡绝不会私下找时光桦聊,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他们已经在录第七期节目。
两人回到空荡的会议室内,楚月怡将门锁上,发出啪嗒一声,引来时光桦诧异的目光。她直接回望,干脆地问道:“怎么?”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并不像隐含怒火,但气场丝毫没弱。
时光桦收回视线,他不由垂眸:“没。”
相比他的沉闷,楚月怡全程游刃有余,她宛如局面的主控者,自若地伸手示意:“随便坐吧。”
时光桦如今面对平静的她,竟在心底生出一丝陌生。她平时老挂着柔和的笑容,台下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总归是好接近的状态,从未有面沉如水的时刻。或者不能叫面沉如水,而是无情绪的淡然。
时光桦沉默片刻,他拉开手边的椅子,找地方缓缓落座。
楚月怡没有马上开聊,她先在会议室里转悠一圈,确定节目组已将机器全部撤走,这才踱步回到最初的门边,不紧不慢道:“你先说说吧,是什么意思?”
“我应该也给你留完组织措辞的时间。”
时光桦不料她反将一军,让自己率先进行阐述。他进屋后心思就不知飘向何方,现在自然答不上来,无言地望着她。
楚月怡对他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态度见怪不怪,她没有强行撬开他的嘴,慢条斯理地点头:“可以,那就由我先说。”
时光桦坐在会议桌旁,楚月怡则倚在门边上,双方正面对峙,神色讳莫如深。
楚月怡深吸一口气,她直视着时光桦,坦白发表看法:“一档综艺节目的制作至少涉及上百人,更不用提设备、场地、时间的成本。嘉宾仅仅是团队的主要人员,说实话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将情绪带到工作里,我觉得非常不专业。”
她不是来跟时光桦吵架,闹别扭是小孩才做的事,成年人应该搞得懂轻重。有些事可以顺着他,有些事她却不会让。
他们玩闹时,他可以有小脾气,但只要录制,就必须进退有度。
如果说时光桦刚开始还抱有幻想,那她的一番话就是将一切击碎,犹如在他头上浇一盆冰水,迫使他面对残酷而冷硬的现实。
他原本还曾想过,只要她拿出解释,自己全都能接受,可以当场表演失忆。
她说他就信,他一直拿她没办法的。
他甚至都想直接开口:哄哄我吧,我很好哄。
然而,她连糊弄他的意愿都没有,完全是理智而客观地陈述。
邹乾说她是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他以前还不太懂,却在此刻幡然醒悟,宛若从幻梦中惊醒。
时光桦注视着她剔透如冰的眼眸,即使他此刻维持面无表情,但指尖依旧不受控制地微颤,不得不握拳收回手,骨节用力得发白。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问道:“你想跟我聊的是这个?”
楚月怡沉吟数秒,冷静道:“如果你对我有任何意见,私下可以直接提出来,但在镜头里影响到别人工作,很抱歉我不太能接受。”
她早期能接受他略有瑕疵的营业,原因是体谅对方不常拍节目,可他现在明显是赌气式泄愤,那就是工作态度有问题。能力和态度是两回事,这简直要触及她的底线。
时光桦自嘲地失笑:“哈。”
他面对她讲道理的态度,突然在此刻意识到,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小丑,而且是最自作多情、最自我感觉良好的那种。
她大概很早以前就看不惯他,他却还在暗地里喜不自胜。
光是这样一想,他就快要自厌。
什么优待,什么偏爱,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内容。
她明明露出那么多端倪,她询问过他为何上节目,她说过镜头外不用那么虚伪,她出道以来无绯闻只有工作……他却自欺欺人地忽略,沉醉在构建的虚幻之中,误以为自己有多不一样。
人类真是善于自我欺骗的生物,一旦昏头地喜欢某人,即使对方并不在乎你,也会为对方找诸多借口。总是想着对方羞于表达,或者还没有做好准备,其实只是不在乎而已。
他以前不是搞不懂她的态度,仅仅是不愿搞懂罢了,或许潜意识无法接受,这才会放任情绪蔓延。
但他现在清醒过来了。
他起码不能可笑到让她讨厌的地步。
他要收敛情绪,别再闹笑话了。
时光桦的指甲深陷在肉里,唇角抿得极紧,以此克制自己。数秒后,他逐渐从潮水般的情感中抽离,沉稳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合作拍好节目就行。”
“对,总不可能有人拍恋综,真是过来谈恋爱吧。”
他听到此话,明明已经从梦里醒来,胸口却仍有阵阵钝痛,费力地应道:“……你说得对。”
他早就知道她对感情没兴趣,却还将她参加恋综视为信号,这也是愚蠢而好笑的举动。
他见证她一路走来,从录音棚里偷哭的在校生,到独当一面的可靠演员,按理说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居然还会有此种离谱而荒诞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