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沧发现梁栩的时候,她已经在故我堂外面徘徊了很久。
孤零零的一个女学生,又不是周末假日,她站在行道树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看故我堂门口。三只猫蹲在店里瞄她许久,宋沧才察觉门外头有个幽魂般的人物。
他开门时气流牵动风铃,霎时间声音大作。原本发呆的梁栩吃了一惊,宋沧大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进来说说话?”
梁栩和宋沧相互之间从未真正见过。宋沧不知道她突然来访,是为了许思文的事还是路楠的事。
“你知道我是谁?”宋沧单刀直入。
梁栩缩着肩膀坐在沙发上,半天才翻起眼皮看宋沧。“我知道你是许思文的舅舅。”她说,“我见过她到你店里来。”
宋沧不说话,沉着目光看她。
梁栩这样的年纪,又不像章棋那么难对付,她很快在宋沧阴沉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思文是自杀,但是又不是自杀。”她说,“我有证据。”
路楠抵达故我堂时,宋沧正坐在二楼的楼梯上发愣。他撑着脑袋一言不发,路楠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摇摇头,让路楠去找梁栩谈。
梁栩显然也被这俩人的组合吓了一跳:许思文的舅舅,和许思文坠楼事件最无辜的受害者,竟然这样熟悉。但宋沧叮嘱过她不要多问,她把手机交给了路楠。
手机里是一段镜头歪斜的视频。视频里有男孩和女孩尖锐的笑声。画面在一阵混乱后稳定下来,有人握持手机拍摄一面墙壁。墙壁上写了大大的“拆”字,贴满各类小广告,一个身穿亮黄色羽绒服的人站在墙壁前。从身形看是个女孩,但怎么都看不清面目,羽绒服的大帽子把她整个脑袋都盖住了,她还戴着口罩。
画面中她伸手比划,还大声说着什么,但听不清楚。
“闭嘴!!!”有人大吼。握着手机的人后退了几步,把整个画面摄入。
除了墙前的黄衣女孩,镜头前还有两个人,距离她大约七八米。俩人都穿着校服,其中一个校服背后有醒目的“附中”字样。他们脚下有许多空酒瓶子。
“到你了,梁栩。”穿附中校服的男孩对身边女孩说,“上啊。”
那时候的梁栩头发比现在短,她回头看摄录视频的人,不料章棋抬腿踢了她一脚。“动手,立刻。”章棋从地上拿起一个空的酒瓶子,“要不你和她换一换?”
梁栩接过酒瓶,仍在犹豫。章棋冷静地发声:“我数三声。三,二,一……”
话音未落,梁栩把酒瓶朝墙边的黄衣女孩扔去。酒瓶在距离女孩还有两米左右落地、碎裂。声音让墙边的女孩发抖。她捂住自己的头蹲下。
“站起来。”这次拿起酒瓶的是章棋,“思文,站起来。”
路楠背脊发冷,几乎握不住手机。
他重重扔出酒瓶,这个酒瓶准确无误地砸在墙上,在蹲下的许思文头顶炸开。她发出尖叫。章棋又扔了一个:“别哭,站起来。”这回酒瓶砸在许思文脚下,碎片四溅。她不敢不听从,颤巍巍起身,因为恐惧而佝偻着。
“张开手,就像那幅画一样。”章棋摸着下巴,在镜头前踱步,似是回忆,“你是美术生,你一定看过吧?达芬奇画的人体。”
许思文张开双臂,背脊紧贴墙壁站立。拍摄视频的人窃笑。是个男的。
章棋再次催促梁栩:“继续啊。”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从不焦急,说到最后还笑了一声,把已经退出画面的梁栩拉到身边。
“梁栩,你们是朋友,对吧?”章棋抚摸梁栩的头发,用非常温柔亲切的语气说,“我下手不知轻重,但你不一样。你一定不会让你的朋友受伤的。”说着把一个酒瓶硬塞进梁栩手里。
梁栩终于第一次在视频里开口:“求求你们……”她的视线从章棋脸上,转移到拍摄视频的方向,“我不……”
还没说完,章棋轻轻地打了她面颊一下,让她面向自己。这可能并不痛的巴掌让梁栩僵住了。她不敢抬头,接过了章棋的酒瓶。
接下来,一个接一个的空酒瓶从梁栩和章棋手中,扔向许思文。章棋扔得很稳,每一个都在很靠近许思文的地方炸裂,梁栩手上没准头,有的落在许思文前方,有的砸歪了。章棋再一次笑着提醒她之后,她扔出的最后一个才砸在许思文腹部。
酒瓶已经没了。许思文蜷缩着捂住腹部,拍摄视频的人走近她,把她从地上拖起来。黄色羽绒服的帽沿露出许思文粉色的头发,男人扯下她的口罩,她一脸的鼻涕和眼泪,狼狈不堪。
“笑一笑。”男人后退两步,“给你个特写。真是大师级的画面,哈哈……”
他似乎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许思文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动弹,男人伸手拍拍她的脸,蛇一样粘腻的声音:“脱衣服。”
视频中止了。
路楠浑身发冷,几乎站不住。她揪住梁栩衣领,梁栩连忙摆手:“没有!他们没有碰思文……只是拍了她……一些……照片。”
“……只是?!”从未见过的狂怒的风暴席卷了路楠的脑海。她想起许思文那天在自己办公室里的痛哭和颤抖。原来如此,原来许思文不敢说,也不能说。
路楠后悔得想扇自己耳光。她为什么不多问?为什么不多给许思文一些支持?
她把梁栩摔在沙发上,梁栩捂着脸低低哭出声来。“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她哭得颤抖,就像当日走进路楠办公室的许思文,“如果我不按照他们的指示做,我就会变得跟思文一样……”
——“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