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普罗挨着他身边坐下,很自然的用手围住他的肩膀。
就在那一瞬间,邓凯文突然像被电流轻微的打了一下,记忆的阀门突然迸溅出火花,在万分之一秒的刹那间照亮了他尘封的回忆。
——这个场景曾经出现过。
他曾经坐在这个沙发上,和埃普罗一起。
邓凯文猛的回过头,埃普罗立刻紧盯住他,视线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探究,然而邓凯文恍若不觉。
他望着影音室的门口,仿佛看见十几年前的自己,从某个寒冷的冬夜中,缓缓走进了门。
那时的邓凯文还是个孩子。或者应该更小。
那天他进来的时候,手里抱着滚热的马克杯,里边应该装着什么,应该是他所喜欢的香甜的液体——因为他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不愉快的感觉,只有亲近和满足感。
那应该是一段比较愉悦的回忆。
他走进来,看见埃普罗端正的坐在第一排沙发上,影音室里光线昏暗,黑白哑剧的画面不断变换,在那个男人坚硬的侧脸上映出阴霾的影子。
年幼的凯文穿着睡衣,走过去轻轻坐在他身边:“neil。”
埃普罗没有回头:“你没睡觉?”
“没有。你在看什么?”
“嗯,说二战的片子。”
凯文偏过头,好奇的盯着黑白屏幕。他的眼睫很长,眼瞳尤其漆黑,因为深夜困倦,便显得有些水汪汪的。埃普罗突然转头瞥了他一眼,只见屏幕的荧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让这孩子的一双眼睛明亮纯净如同水晶一般,甚至折射出淡淡的光辉。
“为什么你不放声音呢?”凯文看了一会儿,困惑的皱着眉头问。
“这是哑剧。”
“哑剧?”
“嗯。”
“那这个故事说什么的呢?”
埃普罗看了凯文一眼,转过头去望着屏幕。
“是说二战结束的时候,一个德国军官回到家乡,却发现妻子和孩子都已经死在了战火之中。在他家的废墟之上,他发现了一个快要死去的犹太女子和她嗷嗷待哺的孩子。悲伤之中这位军官于是决定代替母亲,抚养那个孩子长大。”
凯文抱着杯子喝了一口,抬起头来好奇的盯着埃普罗。
“那孩子是个纯种的犹太人,在当时紧张的政治气氛里,为了合情合理的收养这个孩子,德国军官花费了很大力气。
“麻烦接踵而来。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军官不得不向他解释他的身世,他的血统和族裔,纳粹和犹太种族之间的仇恨,以及从一九四一年到一九四五年间一场场沾满血腥的大屠杀。
“他们之间经历过争吵,漠视,敌对和谅解,最终那孩子渐渐长大,而军官渐渐老去。
“后来德国经济开始复苏,犹太人大量撤离,那孩子母亲生前的好友来到军官的家,想把孩子带到以色列去。在他们的嘴里,以色列将是犹太人新的乐土,五百四十万犹太人组成了这个新的国家,那里他们将享有自由,平等,财富和荣耀。”
埃普罗低头看着凯文:
“如果你是那孩子的话,你会跟同胞一起走吗?”
凯文懵懵懂懂的,半晌用力点点头,说:“如果那个德国人也一起走的话……”
“他不可能走,”埃普罗温和的打断道,“种族之间的仇恨太深了。”
凯文明显陷入了矛盾里,表情非常苦闷。